市民暴动整整持续了半月有余,在政府不得已准许军队采取武力震慑之际,恐怖血腥的自毁事件却在某个黎明毫无征兆地平息下来。
而在当天,基地内出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失踪已久的密林小队成员,还有叛逃者,严地。
以郑莠为领队的哨兵团,当他们毫发无损地站在基地门口时,值守人员升起大门,微笑着张开双臂迎接旧队友的到来,与几人拥抱,仿佛阔别已久,从远方赶来的知己。
“是这位哨兵找到了我们。”
“我们被困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发不出求救信号。”
“幸运的是,在那个地方,我们感觉不到饥饿。”
“多亏了严队友,没有放弃寻找,我们才得以获救。上级应该颁发给他功勋章。”
“郑队长,恭喜你们平安归来。”
郑莠撩起散在肩上的黑发,往日妩媚多姿的狐狸眼弯了弯,“我也很想念你们。相信不久之后,会有更多的队友回到这里。”
严地拎着个黑色背包,沉默地站在离郑莠后侧,背脊伶仃得似单薄无骨,像一位寡言寡语的保镖静守在主人身边。他的视线落在与人交谈的郑莠身上,看不清神色,许久,似乎感受到什么,偏过头,兀地对上一道平淡的目光。
灼眼的光打在少女白净清丽的脸庞,作战服裹出劲瘦的腰线,长靴锃亮笔挺,安芙站在那里,淡淡地看向他,准确来说是看着郑莠,眼神谈不上打量的意味,更像平静无波的海面,掠水而过的飞鸥激不起半点波澜。
那是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
仿佛他们从来都不曾认识。
这样也好。
严地率先移开视线,嘴角泛起自嘲的笑,谁也不要去打碎这场梦。
就这样,清醒地堕落下去吧。
“严地,你在看什么?我们要去隔离室了。”
郑莠回头笑着询问他,而后伸出微潮冰凉的手掌,“回来的路上,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吗?”。
严地安静地注视了几秒,“我想......再晚点给你,好吗?”。
“当然可以。你想什么时候给我都可以。”
“莠姐......”
“哦对了,严地,我今天好像饿得有点早。等会儿来找我吧。”
女人的语气自然而熟稔,她亲昵地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肩膀,慢慢凑近他,深深吸了口气,口吻缠绵:“严地,我很喜欢你。”
严地闭上眼,面色无悲无喜,“我也是,莠姐,对不起,我......”。
耳廓被滑腻的舌尖舔舐,郑莠在他耳边笑道:“早点过来。”
可这场梦终究还是苍白天真的。
*
迷失的战友回归,经过检测隔离并无异常,几天后正常通行,起先还有几道质疑声,但不久便销声匿迹,只余满场欢呼贺喜。
基地为归来的队友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迎宴。
大厅里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长桌上铺着洁白餐布和闪亮餐具,花瓶里插满芬芳馥郁的鲜花,热烈怒放,珠珠圆润得似要溢出水来。水晶碟子和高脚酒杯在明灯下熠熠生辉,金黄色的香槟塔像别墅花园里工巧华美的喷泉那样汩汩冒着泡。
人们褪去一身严谨的作战服,换上华美精致的礼服,伴奏舒缓悦耳,满室衣香鬓影,潮湿滑凉的皮肉若即若离,徒留朦胧暧昧。
一个面色呆滞的哨兵穿着被强行换上的西装衬衫,领带扯得歪歪扭扭,扣子也没系上,他极力压低存在感,缩在角落,神态彷徨无措,喃喃道:“这,这些人是疯了吧......”。
纵使薛晓躲得严实,可奈何还是有人发现了他的存在。
女人笑吟吟地端着一盘食物靠近他,用叉子执起一块乳浆色的肉,黏稠液体拉了丝,稀稀拉拉掉下来,她毫不在意地舔去手上的污渍,半眯着眸细细品味,“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不吃不喝,也不出来一起玩。你......是不欢迎我回来吗?”
薛晓认出来这是密林小队的其中一员,徐佳,长得还挺漂亮的一个女哨兵,身材也不错,基地有不少人都认识她,身边围着三五个追求者。
可他与徐佳的关系不过是点头之交,根本算不上朋友,紧绷的神经愈发紧张起来,他艰难地咽着口水,“我,我很欢迎你,只是没想到你能回来......”。
徐佳像是看不见薛晓的局促,又挖了一勺粘腻腻的肉块递到他嘴边,“不吃点吗?今天厨子做得都挺好吃。我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
这肉裹了一层白花花的酱料,但里面似乎还是夹生的,稍微挤压一下就会有血溢出,也不是新鲜的血,而是有点黑色的深绿,如同腐烂的青苔,还带着股腥气。
“不,不用了,谢谢,我还不饿......”,薛晓抗拒地侧过脸,试图远离那个湿乎乎的勺子。
话音未落,就见徐佳突然低头古怪地笑了,额前碎发垂落,投下阴冷的黑影,而后僵硬地歪了歪头,看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怪异,虚伪含笑的神情就像表盘上被徒手碾碎的透明薄片一般裂开,用着一种晦暗森冷的模样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摁进角落。
薛晓只来得及发出一点轻微的动静就被彻底禁锢住,旁边走过的队友似乎没听见他微弱的求救,没有一个人为他停下脚步。
当他对上昔日队友冰冷麻木的目光,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心一点点沉下去,不,不,他们看见了,他们明明看见了......
他们向他投来了戏谑嘲讽的注视。
像在看一只即将被残忍捕杀的猎物。
这是场属于怪物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