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芙抬手拍去面罩上的几点霜雪,防护罩外的世界像蒙上了一层单调晦暗的色彩,四周的长草树木似被抽去生命力,在夜间凋零腐败,无半点鲜活。
距离两个队伍分开行动已接近一个多小时,两方人员时不时会通过耳麦沟通交换信息,确定彼此的位置以及安全。
但在十分钟前,郑莠带领的哨兵团失联了。
多次尝试链接信号无果后,安芙这队选择在最近一处标记点停留。
那是他们最后互相知晓的标记地点。
几位向导肩并肩,腿靠腿地坐在树下休息,均是无言。
向导的体质天生不如哨兵强悍,就算是在军队特殊训练过的随行向导也比不得哨兵,长时间的行走让他们腿部紧绷充血,大寒的天出了一身汗,黏答答地贴在皮肤上十分不适。
这一队有六名哨兵,氧气瓶的可使用时长纷纷不足一小时。
安芙的氧气时间也只剩四十三分钟。
作战服有御寒的作用,但在这样的寒夜,对于体质羸弱的向导来说依旧能感到刺骨的冷意。
为了方便行动,大家都是轻装出行,除武器以外任何多余的东西都算作累赘,所以并未有人带外套。
几个向导忍不住搓起双掌,抱紧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围坐着取暖。
哨兵守在一米开外的防守距离观察四方动静,防止突发情况。
深林随着夜色降临而暗下,若一幅褪色的铅笔画,抽象又漆黑。
唯有他们的探照灯亮起余光。
在无法联系到郑莠那边时,没有一个人敢松懈下来。
他们都在期盼队友安全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许是觉得这样漫长的等待太过煎熬,终于有人徐徐出声,“等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要回家好好吃一顿,再睡上一天一夜,不,是三天三夜......”。
“家?想什么呢,我们是统一回总部的。”
“想家了,在成为哨兵前,我在叛逆期老是逃学去网吧通宵,一直和我爸妈吵架,唉,就算这样也没有隔夜仇,第二天一早,桌上就像往常一样摆着热腾腾的手工包子,甜豆浆,茶叶蛋。后来啊,我爸为了赶点半夜去网吧抓我,抄近路走小路,被一帮酒鬼混混捅穿了肚子,大小肠都流了一地......”
“自那以后,我就再也不去网吧了。有些事情不付出代价,是不知悔改的。我的教训......就是我爸身上流出来的血浇醒了我。好在,我不负他们期望,考上了国内一所不错的大学,后来成为一名律师,整天跑业务,前期踩了很多坑......”
“诶,我记得你不是十六岁就进哨兵队进行训练了吗?哪里有功夫考大学,出来还做律师?你别是在做梦吧?”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似乎连风声都停歇了。
周围寂静得近乎可怖。
几秒后,那人发出沙哑的笑声,“啊,原来是在做梦。对啊,我哪有家,只是一名默默无名的哨兵。可是......在我说那些话时,脑子里真的有场景,好像亲身经历过,你们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又是一阵静默。
“没有吗?一个人......都没有?”
隐藏在面罩之下的面庞似有眨眼间的狰狞错乱,连带着说话声都带了几分粗重的喘息,“为什么不回答我,看我像个小丑一样慌乱很开心吗?”。
“小旭,冷静!应该是刚才的精神污染有所残留,所以影响到了你,我来帮你疏解一下精神域吧,你积压的无用信息或许是太多了。”
一名女向导立刻出声道,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站起身,“你跟我坐到这里来,你需要及时疏解情绪。”
小旭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有点萎靡不振,肩膀耷拉下来,声音沉沉的,“好,麻烦你了。”
“有需要疏导的都可以找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安全出去,前提是保证良好的作战准备......”
“那......也帮我疏解吧,我好像有点不太舒服。”
“帮我......”
几人贴着身体靠在一块儿,微风吹得长草拂动,树影婆娑,依偎的身影若隐若现。
以往的精神疏导一般并不需要身体接触,除非是遇到精神域过于贫瘠的时候才会采用这类方式。
除安芙以外的哨兵都与那几位向导坐在隐蔽的角落里。
安芙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混乱挥发的信息素充斥在周围形成密闭空间,她走到稍远点的地方站定,仰头瞧见凄冷的月光从零零散散的树梢间落下,勾勒出阴冷诡魅的光影。
幽冷的环境渐渐弥漫开黏腻浓稠的气味,裹成绵密的白色蜘蛛网,挂着甜到作呕的糖浆粘连缠绵。
夜风卷挟若有似无的腥气。
安芙转过身,鞋尖碾过潮湿草地,微小气流吹拂而过,杂草树木间几道交叠的模糊人影朦朦胧胧。
扯落的面罩,碎裂的作战服,凌乱交织的黑发与接近浪荡的喘息吟哦。
褪去人类理智的外表,只剩下原始欲望的他们与野兽无所不同。
其中一人像察觉到安芙的视线,忽然抬起埋于身下人脖颈处的潮湿脸庞,浸润了水意的眉眼与叶伽别无二致。
他没有起身,也未与身下的向导分离,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朝安芙展露一丝笑意,嗓音似染暗涩的沉夜,“安芙”。
“要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