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望不置可否,他叔父的话并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它一闪而过却怎么都抓不住。
——
汴京皇城中。
崇德殿内,此次城外突入城中的将领以及汴京就职的朝臣们都聚在一起。
韩世忠一路从东平府赶赴汴京,来到汴京时刚好遇到了宗泽支援张叔夜入城,他带着身后的一千多人也趁机突入城中。
辛弃疾此时就站在殿内最后方,今日一战后他提升为从七品的武翼郎,勉强有了跟随老将军进殿面圣的资格。
虽然不知为何这位陛下,与他所认知中的宋钦宗差距如此之大。不过,他很希望陛下能一直这样清明下去。
赵桓知道这些人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命众人退下休整,明日一早廷议时再做打算。
外城宋军大营,宗泽带来的那支勤王军把营帐驻扎在了护城河边。
营帐内,军医把辛弃疾身上的伤口处理好之后,便退下了。
他披着外袍,来到了书案前将上一世所了解到的金人的习性,以及惯性布署,再融合<美芹十论>中的可取之处,对应现下的境况,写了一份奏疏。
想起过往的种种,仿佛那些还在眼前,心中总是有些烦躁,他起身掀开营帐的帘子,不知不觉走到了护城河边。
走到岸边的石阶上,撩起衣袍,坐了下来。
辛弃疾坐下后,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投进了河中,借着火光能看到河面泛起的一圈圈涟漪。(冬日的护城河并没有如同别处那般河面结冰,只因每日都要走船,定期有人看顾河面的状况。)
侧脸时,看到了不远处站在岸边的岳飞。
二十四岁的岳飞,身上卸下甲胄后,一身青衫长袍,罩着一件大氅,好似一个儒雅的书生一般。可他的骨子里却是一个脊背挺直,一生都在尽忠报国的硬汉子。
只是最终也只能以怒发冲冠的满江红结尾。
想着岳飞将军那一世的结局,又想起了他自己的过往,那些萦绕在心中憋闷委屈,挥散不去。
他转过脸,低垂着头颅,想要暂时忘记那些。
只是那些画面犹如走马观花那般,不停的涌现。
辛弃疾最终平静的接受那杂乱的思绪,喃喃道:“既然非要我重新回忆一次,那便来吧。”
在他出生前,北宋便已经沦陷,出生地济南府也被金人侵占。
在那个忠臣不事二主的节操中,他的祖父辛赞并没有选择慷慨就义,而是接受了金国授予他的职位。或许是为了日后雪耻,又或者是生而为人留恋凡尘,不舍亲眷…
他两岁时,岳飞被害。六岁时,父亲辛文郁生病去世。
父亲去世后,祖父更是把心中的寄托交付于他,教他识文断字,炼体习武,让他等待时机将入侵者驱逐出中原。
那年他十四岁,第一次独自一人前往燕京,明为应试,实为打探敌情。
事后他落榜了。
在文人的眼中科举才是一个人才能跟天资的体现,他作为一个男子而言,也是有争强好胜的欲望,落榜被人说是庸才,他心中也是难过的。
可他分的清,孰轻孰重。
十八岁那年,他再次踏上了应试之行,这次它终于探清了金国的各个部署,以及路线图。随后再次落榜。
可是后来......
他以为他牢记祖父的嘱托,坚定心中的心念,他的梦想终会触手可及,然而他用一生的时间翻越千山万水,想去拥抱那个梦,那个梦它却离他越来越远。
投奔朝廷之后,随意一个闲职打发掉他,他的<美芹十论>在天子朝臣眼中不过是废纸一张…
最后只能把那些全部加注在诗词之中。
他直到死前,仍旧无法释怀。
“老去浑身无着处,天教只住山林!
百年光景百年心。
更欢须叹息,无病也呻吟!”
一阵轻便的脚步声,打断了他杂乱无章的思绪。
“稼轩,在忧愁何事?”
岳飞走到他身边,俯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鹏举兄,你来了。”
说着用袖子扫了扫一旁的石阶,邀请岳飞坐下。
岳飞坐下后,将那件大氅往辛弃疾的身上搭了搭。
“可是在忧心如今的局势?”
辛弃疾漆黑幽深的眼眸看向河岸对面那黑黢黢的远方:“嗯。心中总是有些烦闷的。”
岳飞看似淡然的说着:“官家看着不似以往那般无心朝政,对那群人听之任之,只要官家能保持清明之心,想来如今的困境都是暂时的。”
他们真的不怕死,不怕战…
两人并没有在这里待多久,毕竟还要养精蓄锐应付之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