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都这几日表面上一派平静,但内里实则暗潮汹涌。
立夏后,雨水似乎也多了起来,整座城都被笼在朦胧不清的烟雨中。
汴都刑部大牢。
狱卒头子远远瞧见一个手擎油纸伞,身形颀长清瘦,穿着白衣的男子款款而来。而他的身旁则是一个穿着浅黄色衣裳的女子。
他有些疑惑,连忙走上前喝道:“什么人?这里是刑部大牢,别乱逛!赶紧离开。”
苏珩不慌不乱地从怀中掏出令牌,往他眼前一晃后收回。
狱卒头子愣了愣。
这人竟是几天前闹得沸沸扬扬的苏小侯爷!眼下正在风头上,绝不能再生事端。
况且苏达将军的威名在汴都早已远播。哪怕已故去,影响力还是在的。
这个薄面,必须给。
思及此,狱卒头子连忙定住心神,恭敬地行了一礼:“原来是侯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到此所为何事?”
苏珩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夫人想去狱中探望三妹,还望大人行个方便。”话落,还往狱卒头子手上递了一锭金子。
狱卒头子见状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接了过来,收入怀中。
“本来上头发话了,不允许任何人探视。不过今日侯爷亲自出面,小的不敢不给这个面子,还请随我来。”
狱卒头子一边带路一边提醒:“这次陆少夫人犯的事有些大。若是想替她开罪,恐怕不行。侯爷夫人还是莫要惹祸上身。”
许知意感激似的点头:“谢大人提醒。”
待走到一处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狱卒头子又道:“犯人都被关押在此处,夫人大可过去与她说会话。我就在门口等着,切莫聊太久了。”
等狱卒头子离开,脚步声轻不可闻时,苏珩才说:“我去会会孙天明,你在这等我。”
“我也正好有事要找三妹。你该不会认为我真的是为了替你打掩护才来的吧!”许知意轻笑。
话落,二人各自往自己的目标寻去。
漆黑的沿途皆是依靠石壁之上的火把照明,空气潮湿又恶臭,让人不寒而栗。
苏珩在某处脚步顿了下来。
森寒的目光落在枕着脏乱的稻草席地而睡,穿着一身囚服,凌乱的发丝之上似乎围着不少飞虫的孙天明身上。
他走近,一股浓浓的恶臭味便扑鼻而来。
“孙天明!”
突兀的一声将假寐的孙天明唤醒。
他目光由恐惧转而变为愤怒,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直扑到铁栅栏旁,抓住杆子大喊:“苏珩,我有今日全都是拜你所赐,你不得好死!”
苏珩隔了些距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扑腾空气:“孙大人还没想明白?你有今日全都是自作自受,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孙天明忽然松开抓住杆子的手,自嘲地笑了一声,慢吞吞地挪回草堆,坐了下来。
“呵,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你要失望了。等我从这里出去,这个仇一定会亲自向你讨回来!”
“你以为?”苏珩平静地掸了掸衣袖间沾染的灰尘,语气阴沉地道,“你还有命活着出去?”
听见此番话,孙天明身子一僵,强忍着心中的不安,追问:“你什么意思?别给老子来这套,我是不会再中你的计!”
苏珩摇头叹息:“你这次犯的事太大了,陆宏他不会救你的。”
苏珩这副淡定又坚决的模样落在孙天明的眼中,后怕不已。
苏珩怎么会知道他与陆宏的关系?
“你少胡言乱语!”孙天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怒喝道。
苏珩慢慢地蹲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孙天明。眉梢处悬挂着的寒意渐渐融化为唇边的笑意。
“孙大人还不知道吗?皇上已经亲自审理此案,你觉得你的命还能留下来?单是你与陆宏的勾结,你觉得他会让你活到见皇上的那一天?”
孙天明这几日在牢中,自然不晓得此案已由皇帝主审。
听到苏珩口口声声地说着他与陆宏的勾结,一时咋舌。
陆宏是个什么人,在坐上同一条船的时候,早就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若是从前,凭陆宏的脸面,他所犯之事多多少少也能被压下来。
至于眼下这档子事,陆宏巴不得摘得干干净净,连一点边也沾不上,又怎么会为了他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棋子而冒上折损自身的风险。
这一次,如苏珩所说,陆宏绝不会帮他!
思及此,孙天明的身子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比谁都清楚。
无论是谁,都帮不了他!
“我手中有他的把柄,他怎么敢不救我?到时候,死的就是你。”孙天明虽然心中恐惧不已,但面上依旧强撑着。
苏珩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别痴心妄想了。你如今已是阶下囚,就算手中有把柄又如何?能让陆宏忌惮吗?能递到皇上面前吗?不,你什么都做不了。”
见孙天明前怕狼后怕虎,犹犹豫豫不为所动的模样,苏珩唇边的笑意尽数敛去,话锋一转:“做个交易如何?”
“没想到我这种阶下囚,侯爷还有求于我。”孙天明神思恍惚,唇角勉强扯起一丝笑意。
“陆宏的手段你想必清楚。假若你死了,你的妻儿断然好不到哪里去。你只需告诉我,我父母是怎么死的,陆宏有什么把柄,我便想办法保下他们。”苏珩神情未变,低声道,“你认为,这个交易如何?”
孙天明当然清楚。
若是他不在了,妻儿断然也活不下去。不说这些年在官场上打压之人的报复,光是仇家的报复,让他连一丝的侥幸心理都存不得。
他死了,他们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侯爷未免把我想得太好了,你觉得我会说?”
孙天明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连忙爬了过来,双手抓住栏杆,对上苏珩的眼眸,哂笑道。
“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知道真相。这种感觉是不是很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