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奇了怪了,谢陈氏能听见她说什么。但是除了嘴巴,其他哪里都动不了。
宁甯让青莲绿荷将郎中好好送出去,这才开始思忖。
若说谢陈氏是装的……
宁甯凑近他耳边,轻声道:“婆母,墨香姑姑因为偷窃丈公财物,已经被鸩杀了。”
谢陈氏呜咽几声,明显是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看来不是装的,那也就是说谢陈氏有自己的意识,也能听见,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
宁甯勾唇一笑。
谢陈氏傲然半生,如今落得了这样的下场,究竟是该说她咎由自取呢?还是该可怜她呢?
宁甯弯腰继续道:“婆母可知墨香姑姑是偷了丈公什么财物才被鸩杀的吗?”
谢陈氏安静下来,显然是想知道的。
宁甯红唇轻启,将那残酷的事实告诉她:“是因为墨香姑姑拿了高姨娘的遗物,丈公恨极,我本欲从婆母这里将墨香姑姑的卖身契找出来随便找个人家发卖,不再用了便是。谁知丈公隔日就派人传话,说墨香姑姑畏罪自杀,服毒自尽了。”
可墨香被关在柴房,谁也不接触,她哪里来的毒药?
宁甯本意只是想陷害墨香,将她发卖出府,墨香自也不会蠢到真的藏毒在身上。
绿荷胆子大,墨香尸身被抬出去时,她是亲瞧过的。据绿荷所描述,墨香的眼睛瞪得很大,死不瞑目。明显,那杯毒酒是被人强灌下去的。
看起来清瘦儒雅的文人,下手竟如此恶毒。
出乎宁甯意料,谢陈氏并没有像方才那样反应激烈。她只是安静的平躺在那里,只是湿润了眼角。
谢陈氏置身无尽的黑暗之中,宁甯的一段话就仿佛是一把盐洒在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脏。她与高氏斗了大半辈子,为了谢轩不休妻,为了陈氏不抛弃她,拼死拼活的也要保住自己嫡妻的地位,自己却什么也没得到。
她甚至连陪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女使都保不住。
与自己同床共枕数十载的郎君,他......他竟然为了一个死人,一个低贱的妾室的遗物,谢轩竟然将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都鸩杀了!
陈氏已经在她嫂嫂手中把控,她在娘家已经没有真正能给她撑腰的人了。就连唯一能相信,唯一能依靠的墨香......也因为一个妾室的遗物,被鸩杀了。
苍天不公!世道不公!人心不古!
谢陈氏悲恨,可那些情绪如潮水一样向她涌来。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竟只能无声的落泪。
历经了深重的苦难与绝望的洗礼,谢陈氏宛如静水深流,将万千情绪藏匿于心底的幽谷之中。
她这辈子得到了什么呢?
谢陈氏不知道。
活了几十年,突然在此刻迷茫起来。
幼时阿母教导严苛,要求她行端坐正,要求她端庄娴雅。
少年时大人要求她琴棋书画,要求她脾性温顺。
及笄时阿母要求她敬夫尊长,恪守妇道。
成亲后,郎君要求她知书达理,勤俭持家。
生子后,郎君又要求她贤妻良母,温柔敦厚。
他们都在要求她成为另一个人。
她得到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