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有许多昭宗遗臣,朱温篡唐后避难于四方,后来李存勖继承王位,以大唐晋王名号招揽旧臣,于是大多闻风归附。
此刻,他们争辩不休,从君到臣,人人如热锅上的蚂蚁。
“微臣不才,有计可退敌兵。”
忽然,人群中一声高亢震惊四座。
李存勖惊喜,定睛一看,说话的人竟是李鹗。李鹗道:“契丹人多为重利轻义之辈,今战不能胜,不如求和,许以重金,以理说之,其必收兵北去。”
早在黄巢之乱时,李鹗便在长安酒肆与嵇昀相识,后来嵇昀会合诸侯讨伐朱温时,声讨国贼的檄文正是出于李鹗之手,如今他与其他唐室遗臣一样,同在晋阳辅佐李存勖。
听他想要游说契丹退兵,李存勖忧虑道:“彼军远道而来,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退却的,契丹人一向蛮横暴躁,我只恐先生游说不成,反遭其害。”李鹗道:“某客居在此,承沐恩泽已久,一直没有机会报答。今日一去,且不说未必受辱,即便真无回旋之地,我当自引匣中宝剑,血溅单于帐下,也叫贼虏知道我唐人气节!”
他此言慷慨,众人听了,忍不住襟拭双眼。
李存勖见李鹗如此坚持,眼下又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准允。
午后,李鹗单骑出城,径至敌前,道明了来意,契丹兵便引他到中军觐见。
青牛旗下,耶律德光坐着高头大马,昂首睨视,神容倨傲。李鹗却也不惧,当面质问道:“陛下刚刚继承王位,不专心治理自己的国家,反而率军来到他人城下,是什么意思?”耶律德光道:“听说晋王不顾两国往日的友谊,竟把大契丹视作仇敌,朕专程前来问罪。”
李鹗闻言笑道:“陛下这话,确是颠倒黑白。向者,草原分崩,尊父烈天皇帝以一酋长之力,欲服契丹八部而不就,八部起而攻之,尊父情窘势穷不得不求救于先王克用,先王命十三太保北上,斩将破围,烈天皇帝方能反败为胜,一统契丹,克成王业,我请问陛下,当初若没有先晋王鼎力相助,陛下父子岂有今日?贵国不念大德,屡次兴兵犯我卢龙、幽州地界,先晋王定唐北归,居庸关前获尊父而不害,捐弃前嫌,相约为兄弟,这难道不是活命之恩吗?如今陛下撇弃往日恩情,再度兴兵来犯,天下人闻之,岂不都笑你是忘恩负义、以怨报德之辈!”
耶律德光闻言大怒,当时便要杀李鹗。
李鹗临危不惧,反而嗔目怒视。
耶律德光暗暗称奇,屏退了刀手,和颜道:“先生虽是书生,却也称得上是位勇士,我大契丹最敬重勇士,所以朕也不怪罪你了。”
见对方言语缓和,李鹗便纳头拜谢,并将献礼结好之事都说了。
耶律德光此次大张旗鼓,原不是为了侵夺州郡来的,而是另有图谋,见李鹗主动表明和谈诚意,遂将心里话相告。
“请回去告诉晋王,朕不要他国中的一砖一瓦,也不要金银绸缎,朕只要一个女子,如果晋王答应,缔成姻亲,朕即罢兵回去,否则兵戎相见。”
李鹗闻言寻思道:“这蛮子兴师动众赶来,敢情是别有所图,奈何如今四面受敌,若真能以一人代价打发这班人离去,倒也是不幸之幸了。”于是拱手问道:“不知陛下所要何人?想我王素来慷慨,必会成全。”
耶律德光道:“就是你家大王的妹子,李萱郡主。”
李鹗听了一怔,急忙脱口答道:“不可不可,天水郡主已有恩配,眼下大婚在即,岂能再嫁陛下?晋国宫室之中良女甚多,望陛下稍移圣心,另择他人为偶吧。”
耶律德光闻言大怒,喊来执掌兵马的南院大王,当面下达了进攻命令。李鹗被这一幕吓呆,为了平息对方的怒气,他只得假意应允,又推说事关重大,需报请李存勖批准不可,借机向耶律德光讨了三天斡旋,马不停蹄飞回城中报信。
李存勖听说耶律德光兴兵的目的,竟是觊觎自己的妹妹,小人行径不由得不令人发怒。
“简直卑鄙无耻!”
他来回踱着步子,嘴上怒骂对方下作,心里却如一团乱麻。
李鹗提醒说耶律德光只许给了三天时间,三天后不送郡主出城,便要攻城。
李存勖眉头紧攒,半晌才道:“要打便打,我纵不能保全基业,光复大唐江山,也绝不委曲求全,用自己的妹妹去做交换。”
殊不知,契丹逼婚的消息不胫而走,早已传入李萱的耳朵。
李萱愤然之余,急忙叫婢女收拾盘缠,换了行装,打算逃离晋阳。
婢女不解,问道:“听说大王已经拒绝了契丹的无理要求,小姐何必瞒着大王,自行离去?”李萱道:“你们怎会比我更了解哥哥,他这个人耳朵软,今天这么说了,待明天众人一劝,保不齐又改了主意。”婢女又道:“外面兵荒马乱的,小姐你准备去哪儿?”李萱略有沉思,并不答话,原来心里早有盘算,她此番若能脱身成功,便计划南下去寻嵇昀的踪迹。
夜里,月晦星稀,李萱跨了包袱,穿一身男装,婢女先去门外探了探动静,见四下无人,李萱便悄悄离了家,径投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