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忽地有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又问了一句:“我真的能走?”
“我不骗你。”顾宴的语气平淡得没有起伏,“今夜我就能送你离开京城,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自由了。”
在这鬼地方憋了这么久,总算是得偿所愿了,但凡白芷脑子没坏,她都应该立刻答应,带上巧巧和初七马不停蹄地离开这个烂泥潭。可兴奋的炽焰转瞬即灭,一片飞灰之下,奇诡晦涩的心思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头——
——难道你不想看看那祭入山谷的少年最终会如何吗?
——难道你不想吗?
他娘的。
“……你把我送出京城,怎么跟顾老夫人交待?”
“我自有办法。”
厢房内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之后,顾宴打破了沉默:“不过,你……若是你不想离开侯府,尽可以留下来。”
白芷终于闭紧眼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豁出去一般开口道:“我两辈子都没面对过这么艰难的取舍。”
顾宴一下子坐直了,胸口震如擂鼓。
“上辈子我拼了命地赚钱,原本只想买一个独属于我的房子,谁知道,有了房子之后我想要的越来越多,最终死在了钱财贪欲之中。后来听来财楼的掌柜说,金银如刀,我这才想明白,原来上辈子不是刀要了我的命,而是我没能拿稳刀,才要了自己的命。这辈子我本来打算什么刀都不拿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开个能养活自己的小饭馆,养养鸡种种菜,安度余生。”白芷缓缓睁开双眼,“楚云川,你是最锋利的刀,比金银更要削铁如泥。”
话听到这里,顾宴的眸光黯淡下去,已能想见白芷下一句会说什么。
可事未如他所想,下一刻,白芷脸上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来:“可我的脑子叫个不停,催着我拿起你这把尖刀。所以我决定赌上一把。”
大落大起。
顾宴抓紧了衣袖,喉头上下耸动,问道:“赌什么?”
“赌我能握紧你这把刀。”
那本古书她没有看全,也许有这么一段呢——山石之后钻出一个少女,向少年坠下的山谷探出身去,双目睁圆几天几夜,企图看到献祭的终局。
侯府这场劫难已过了五天,乔婉婉派下人四处搜寻打听,一直都没有葛祯的信儿。历来是死人好办活人难办,顾老夫人有赶紧给宣平侯续弦的心思,干脆放出消息去,侯爷夫人不幸殒命,尸首已被贼人付之一炬,然后随便找了一抔骨灰就停灵在祠堂,说等到头七就风光大葬,至于这场夜袭中究竟有没有人放火,那便可有可无了。乔婉婉还为此跟白芷好生痛骂了顾老夫人一番,不过只是单纯的发泄,她心里也明白,五天了都找不到人,葛祯应该确实是死了。
这几天,夜袭之事也陆陆续续在京城传开了。按照律例,侯府应该去衙门报官立案,只是养死士这事摆不到明面上,京城这些大门大户家家都养,衙门从来睁只眼闭只眼,顾宴也就不知想了个什么法子把这事摺过去了。
至于茗心,白芷用了同样的借口来跟巧巧和林初七解释——茗心不幸殒命了。两个孩子无论嘴上再怎么说茗心奇怪茗心不好相处,总归还是有感情的,听到茗心的死讯后,两人很是难过了两天,然后在倚水苑后身给茗心立了个衣冠冢,徐厨娘做了几样好菜摆在冢前,权作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