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8章(1 / 2)竹马他不对劲首页

在姜元妙的记忆里,每年的春节都挺鸡飞狗跳。

老姜家的旁支多,姜老爷子有七个兄弟姐妹,每个兄弟姐妹各自又生了几个儿女,儿女们又各自成家,虽说也有像姜砺峰这样到另一个城市落户定居的,但过年的时候,总会回老家探亲。

年初迎亲戚走亲戚,哪怕只是在每个亲戚家待上一小?会儿,也要费好?些时间和心力。

不过姜元妙很喜欢这事。

至于为什么,那自然是因为……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压岁钱的诱惑,她是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更何况她的压岁钱从来不用?上交,纯赚!

姜元妙嘴巴甜得很,跟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拉家常侃大山这种事,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

虽然也有嘴碎的亲戚,会问她的成绩,还会拿自家小?孩跟她攀比,但她基本上也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从来不放在心上。

只是今年,碎嘴子亲戚不再关心她的成绩,反而是去关心她爸的终身大事。

“哎,妙妙都这么大了?,砺峰也该找了?吧?”

“我?女儿的同事跟你一个年纪,人也二婚,改天介绍你们聊聊?”

媒人仿佛是谁都能掺一脚来当的事,几个姑妈把姜砺峰围在一块,你说一嘴我?说一嘴的,要给姜砺峰说媒,姜砺峰赔着?笑的婉拒,丝毫不起作?用?,只得继续赔着?笑听。

姜砺峰是念着?长?辈的面子所以赔笑,但姜元妙是一点也藏不住情绪的人,当着?她的面给她爸说媒,这几个姑妈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当即气黑了?脸,想?过去插嘴反驳她们的话,才抬腿,旁边忽然伸来一条手臂,揽住她肩膀的同时,阻住了?她刚迈出去的步子。

一扭头,便是徐牧星这颗张扬的粉色脑袋。

徐牧星吊儿郎当地站在她身侧,一只手揽着?她的肩,另只手拿着?根刚拆还没吃的鳕鱼肠,像夹着?烟一样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递到她唇边,“来根华子?”

姜元妙张嘴就是一口,一脸郁闷地嚼咽。

在她吃着?鳕鱼肠的时候,徐牧星说:“姑妈她们都退了?休,在家闲得慌,所以喜欢管些闲事,我?还被她们念了?呢,刚那会儿工夫,就又给我?谈了?两轮相亲。”

姜元妙还是郁闷,“你跟我?爸又不一样,你这个年纪被催婚是合情合理。”

徐牧星佯装不满地敲了?下?她的脑袋,“什么叫我?这个年纪,你堂哥也没多老吧?”

姜元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还没结过婚,她们关心也正常,可我?爸都结过婚了?,都有我?这么大一个女儿了?,她们怎么还在那要给他介绍对象。”

“因为——”

徐牧星话说一半又止住,表情变得古怪。

姜元妙扭过头,奇怪他怎么不继续说,“因为什么?”

徐牧星看了?她一眼,她棕色的眸子盛着?疑惑,仿佛真的无法理解自己父亲被人说媒的原因。

夏萍去世?的时候,她已经小?学毕业,到了?懂事的年纪,她不是不知?道她爸爸现在是个鳏夫,只是在抗拒接受。

不肯接受既定?的事实,这是在耍小?孩脾气。

“因为她们太闲了?。”

徐牧星到底没有重提她妈妈已经过世?的事情,揽着?她肩膀,气势十足地指挥:“走,跟堂哥要红包去!”

他的小?堂妹,也才十七岁,应该有耍小?孩脾气的特?权。

中午在姑妈家吃完新年饭,姜元妙立刻就拉着?姜砺峰回了?爷爷奶奶家,既然没办法阻止姑妈们的碎嘴,那就三十六计跑为上。

今年过年又收到了?不少红包,姜元妙把不开心的事放到一边,美滋滋地清点“战利品”。

她是存不住钱的人,钱到手就想?花,前脚数完压岁钱,后脚就点开了?购物软件,搜索,加购,付钱,再搜索,再加购,再付钱,一个下?午都泡在购物软件里,把刚需的不刚需的东西?都痛快买了?个遍,就等着?到时候回兴临市,拆他个十件八件的快递。

除了?给自己买,姜元妙还打算给老姜同志添个物件,正好?老姜同志的生日快到了?,她琢磨着?给他买个生日礼物。

老姜同志平时搞创作?,敲键盘的时间多,姜元妙打算给他买一把键盘。

本以为有钱很快就能搞定?,却没想?到小?小?的键盘还分这么多种类,光是机械轴就看得她眼花缭乱,去网上看介绍视频,更是看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对这东西?实在不了?解,姜元妙也不勉强自己,第?一时间去请外援,问问祁熠。

习惯性把求助消息发过去,又觉自己是搬远水救近火,买回来给她爸用?的,直接去问本人不是更快?

姜元妙放下?手机,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找老姜本人旁敲侧击一下?,打听他对键盘的喜好?和习惯。

从房间里出来,正要去客厅找人,无意间瞥见书房门?没关紧,她脚尖方向?一转,往书房走过去。

正要敲门?,冷不防听见书房里的说话声。

是奶奶的声音:“你和小?陈这事,跟妙妙讲了?没?”

姜砺峰:“还没。”

有八卦?

姜元妙敲门?动作?一顿,收回手,捂着?嘴坏笑,竖起耳朵听墙角。

姜奶奶叹了?口气,说:“你和小?陈的事,我?没跟你那几个姑姑说,就是怕她们跟妙妙说漏嘴。但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要是想?再婚,得抓紧时间先探探她口风,妙妙这孩子,看着?缺心眼,实际上心思细着?呢。”

姜砺峰低着?头,“我?知?道,就是怕她接受不了?,所以一直没说。”

姜奶奶继续说:“夏萍走了?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带着?妙妙不容易,也该找个人好?好?过日子。”

顿了?下?,又说:“妙妙也需要一个妈妈。”

书房里传来叹息,姜元妙脸上的笑容从僵直到消失,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浑身冰凉。

里面传来挪椅子的动静,她慌慌张张踮着?脚尖躲回房间。

姜元妙靠在门?后,背脊紧贴冷冰冰的门?板,双手也抵着?门?,却还是撑不住因为双腿发软而下?滑的身体,一屁股跌在了?硬邦邦的地板上。

地板很凉,屁股摔得很疼,但她还是一动不动,像死机的破烂机器人。

她恍惚地坐在地上。

明明爸爸上午还在拒绝姑妈们的说媒,怎么下?午忽然就打算要结婚了??

她是不是睡着?了?,在做梦?

姜元妙机械地抬起手,使劲掐了?下?自己的脸蛋。

啊,是疼的。

她蜷缩坐在地上,脸埋进?臂弯。

被丢在床上的手机,接二连三地响起消息提示音,打破她想?要逃避现实的幻想?。

姜元妙到底还是从地上爬起来,去床上捡起手机。

是祁熠给她发了?几个键盘的链接,码字工不会踩雷的牌子。

姜元妙低着?头,打出“谢谢”两个字,又删掉,手指重重地打字:这钱留着?给我?自己买零食不香吗,不买了?!

夹枪带棒的一句,祁熠回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号。

气球扎破了?一个口,要放出的脾气就一发不可收。

姜元妙没再回复,手机往兜里一揣,火急火燎冲出房间,直奔玄关,穿上外套,蹲下?换鞋。

见她这么气势汹汹的模样,在客厅看电视的姜爷爷见状问:“妙妙你做什么去?”

姜元妙低着?头系鞋带,原本不想?搭理,可是爷爷问她,便闷闷地扯了?个借口:“下?楼买雪糕。”

正巧已经从书房出来的姜砺峰,路过听见这句,不由唠叨她:“这么冷还吃雪糕,改天你又闹肚子。”

往日平平无奇的一句唠叨,这时候却是落在炮仗导线上的火星。

姜元妙使劲扎紧鞋带,猛地起身,转头怒瞪他。

如同一只受伤小?兽,浑身的毛都倒竖起来,眼神充满了?被背叛的仇恨怨怼,可偏偏眼睛是含着?泪的通红。

她这副愤怒又委屈的模样看得姜砺峰一愣,“妙妙你……”

“不用?你管。”

姜元妙撇开脸,冷声丢下?压抑着?哭腔的一句,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当然不是去买雪糕的,她是在离家出走。

才不要在溪川待了?,她要回兴临市。

才不要什么新妈妈,她有且仅有一个妈妈!

姜元妙买了?最近一趟回兴临市的高铁票,两个小?时后,她回到了?自己家,却进?不去家门?。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她没有带家里的钥匙。

她总是这样,丢三落四,从小?到大不知?道丢过多少次雨伞,忘带多少次钥匙,总是把她妈妈气得头疼,吐槽着?是不是要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智商,怎么专注力不行,记忆力也不行?

尽管总是在嘴上责备她,下?一个雨天,她的书包里还是会放进?一把新雨伞。

下?一个忘记带钥匙的放学日,她蹲在门?口,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见的妈妈,脸上仍旧只是无奈而非生气。

这样的妈妈,再也没有了?。

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骆驼,姜元妙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现在的这个家里,就是只住着?她和爸爸。

爸爸不在家,就是不会有人来开门?。

她就是……

没有妈妈了?。

姜元妙终于屈服也不得不屈服现实,眼泪即使被擦掉,也很快流出新的,不由自主,源源不绝。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溪川市是阴天,兴临市飘着?小?雨,她下?了?车一路跑回家,不吸水的羽绒服外套沾满了?细细的水滴,头发也被雨水打湿,刘海一缕一缕,狼狈得厉害。

姜元妙蜷缩蹲在门?口,抱着?膝盖闷声呜咽,如果?可以,她真想?放声大哭,可又怕动静太大,吵到隔壁邻居。

她埋在手臂里,努力地咽下?哭声,却仍旧忍不住抽泣。

压抑的抽泣声里,忽然多出一串开锁的声音。

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她抽抽噎噎地回头。

泪眼朦胧中,望见熟悉的挺拔身影。

祁熠站在她家玄关内,垂着?薄薄的眼皮瞧着?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底的情绪却并非往日的冷淡。

他弯下?腰,漆黑瞳孔倒映她梨花带雨的脸,分不清是调侃还是无奈,手掌覆上她头顶轻拍,“谁家小?狗走丢了??”

要是在平时,姜元妙一定?跳起来打他。

可偏偏是这种时候,在这种绝望的时候,看见能够依靠的人。

姜元妙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气气……”

眼泪像掉线珠子似地往下?掉,她起身就朝他扑过去,将他扑了?个满怀。祁熠没设防,差点被她扑得惯性摔倒,所幸反应及时,一只手稳稳接住她,一只手扶住了?玄关旁的鞋柜。

他皱着?眉,想?说她这突然扑过来的举动太危险,却又在听见她细细的抽泣声时闭上嘴,腾出鞋柜的手,去把玄关大门?关上。

大门?甫一合上,怀中女生压着?的哭声瞬间释放。

在他的怀里,姜元妙方才的顾虑和忍耐都烟消云散,埋在他胸前闷声大哭。

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哭,眼泪跟堤坝泄洪似地往外涌,没几分钟,祁熠的毛衣前襟就湿了?大半。

她不说话,祁熠也没说话,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另只手覆在她的后脑勺,动作?很轻地一下?一下?拍着?。

这是姜元妙教会他的安慰人的办法,也是他们之间独有的安慰动作?。

是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姜元妙考试没考好?,被她爸爸念叨了?,闹脾气跑到他家。顶着?张求安慰的小?脸跟着?他上这上那,最后自己憋不住,委屈巴巴问他,为什么不安慰一下?她。

那时的祁熠,从来不知?道被安慰是什么感觉,也如实告诉她:“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姜元妙还很惊讶:“就像你爸爸妈妈平时安慰你那样呀。”

祁熠想?说他爸妈从来不会做这种举动,又不想?把这种事告诉她,便索性不吭声。这个问题问得他挺难受,即便这次考试考了?第?一名,也没觉得有半分宽慰。

而下?一秒,姜元妙忽而抬起手,在他头顶轻拍了?几下?。

“我?妈妈是这样安慰我?的。”她说。

接着?双手捏住他的手腕,举起来,放到她自己的头顶,目光期待地望着?他。

祁熠僵硬地抬起,放下?,再抬起,再放下?,机械生涩的动作?仿佛刚上发条的机器人。

“是……这样吗?”机器人很不确定?地问。

姜元妙的眼睛变得亮晶晶,仿佛身后有尾巴在欢快地摇着?,“对,就是这样!”

不知?从何时起,这样安慰的动作?变得自然而熟练,分明,只在她一个人身上练习过。

怀里的人哭声减小?,像是情绪稳定?了?些,祁熠停住手下?动作?,“哭够了??”

姜元妙吸着?鼻子从他怀里离开,离开前还不忘扯着?他的前襟擦掉满脸的眼泪,抽抽噎噎地开口:“渴了?。”

祁熠假装没看见她那缺德的小?动作?,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早就用?养生壶烧好?的温开水。

姜元妙坐到沙发上,接过杯子仰头咕噜咕噜往下?灌,一口气喝完,看得出确实是水分流失太多,哭得口干舌燥。

温度刚好?的液体顺着?喉腔流入身体,驱散了?些寒意,也给她降了?些火气。

“你怎么在我?家啊?”她把喝空的杯子搁到茶几上,终于想?起来似地问。

祁熠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有人买雪糕买到不见人影,手机还关机闹失联,把她爸急得电话打到我?这。”

姜元妙垂着?脑袋不吭声,像在装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不愿意面对现实。

她平时的脾气很好?,怒火被点燃的阈值很高,很少有真发脾气的时候,但真发起脾气来,就有点一发不可收拾,不管不顾的任性。

这次怒上心头,关掉手机一头脑热回了?兴临,故意不理会她爸的电话和消息。

知?道是任性,知?道是做得不对,但当时就是不想?面对他们。

虽然事后又会为自己的任性愧疚……

装了?好?一阵鸵鸟,姜元妙揉了?下?鼻子,闷闷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回家?”

祁熠轻笑了?声,“你这点胆,除了?回这还敢去哪?”

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到,她这么冲动离家出走,十有八九不会考虑周全,比如丢三落四,所以带着?她先前放在他这的备用?大门?钥匙来守株待兔。

姜元妙没好?气瞪他一眼,眼神很凶,像被惹急了?要咬人的小?狗似的,却又因为通红的眼睛,丝毫没有杀伤力。

祁熠却愿意配合,仿佛真的被她凶到,做出惊讶的模样,“把鼻涕眼泪擦我?身上还不够,还想?揍我??”

“就揍你,就揍。”

姜元妙闹小?孩脾气地嘟囔,脚踩着?地面一蹬,屁股往他那边一挪,举起拳头锤过去,却在落在他身上的前一秒,被他伸手截住。

少年的掌骨宽大,手指修长?,轻松握住她的拳头,在他的手心里,她的手也衬得更加娇小?。

祁熠眉梢一挑,有些好?笑地问:“真要恩将仇报?”

姜元妙原本也没打算真下?重手的,猜想?他可能会躲,但没想?到他会直接伸手拦住。

他的手指骨骼很硬,掌心温温热热的,握着?她的拳头时,几乎完全覆盖住她的手背,紧紧贴着?,感觉很……奇怪。

并非讨厌,只是说不上来的异样。

姜元妙从他手心里抽回手,往另一边挪了?半步,试图通过拉远距离,来安抚频率忽然变得乱七八糟的心跳。

“谁让你笑我??”她把锅甩给他。

“反正不准笑我?!”强调什么似的,又补充了?句,比上一句的语速快些,带着?点慌张的急躁。

为什么急躁,她说不上来。

只是更急切地不想?被他发现这异样。

祁熠也没再逗她,拿起茶几上的空杯子,又去给她续了?杯热水,这次水温比方才的高,刚好?能用?来暖手的程度。

姜元妙捧着?热水杯暖手,低着?脑袋,一声不吭地盯着?水里的倒影,仿佛在发呆。

这个小?区的楼房隔音很好?,她家又是住在中高层,平日很少听见外面的噪音。本该是个很安静的空间,但因为她和她爸是两个闹腾鬼,家里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吵。

她喜欢看电视,看电视的时候还经常跟着?剧情做出很大的反应,她爸没灵感的时候就爱听广播,要么引吭高歌。

她和她爸爸也总是互相嫌弃,她嫌弃她爸唱歌又大声又难听,她爸嫌弃她看电视时咋咋呼呼吵死人。家里仿佛没有一刻能安静下?来。

但其实,不是这样。

以前,姜元妙一直以为,她不在家的时候,老姜同志一个人也能嗨起来,甚至更肆无忌惮地吵闹。

直到有一次,她因为例假弄脏了?裤子,请了?假从学校回家。

那是个空气湿重的雨天,姜元妙换了?干爽衣服后犯了?懒,不想?再回学校。恰好?回家的时候,老姜同志正在书房写稿,没听见她的动静。

姜元妙耍起小?聪明,偷摸着?闷在房间里看小?说,等着?放学时间过了?,再假装是痛经睡了?一天。

那一天,是她憋得最难受的一天。

家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