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摇曳, 寒风朔朔,凉气在崖洞中转了个圈,灌进肺腔里的冷风激的裴慕辞剧烈咳嗽起来。
清妩精神昏沉, 被耳边响起的震动声吵醒,朦朦胧胧的抬起眼, 瞳孔里还挂着些雾气。
裴慕辞立即放开她, 手臂软绵绵的垂着, 头转向一边, 咳的几乎止不住。
清妩见不得他这般孱弱的模样,脸上挂满担忧。
大半年的时间里, 她竟都?不知道他这毒每月都?会发?作一次。
更可气的是, 这样的状况下,他每月都?还要跑出去折腾一圈,搅的公主府上下鸡飞狗跳的。
但?看他现在这样子, 她气又消了大半, “令虞医术很好的,回去肯定能治好你。”
裴慕辞没把这话当做一回事,淡然的靠向石柱, 用石墩上有些凸起的棱角抵住脊柱, 勉强维持着重心。
清妩坐起身,“我出去找点?水。”
裴慕辞察觉到她要走,伸手想要拉住她却落了空。
怀里的温暖逐渐撤离, 几步的距离宛若天?堑,他只能在角落里目送她的背影离他远去。
沙沙风声像是群蚕啃食桑叶的声音,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远处亮起几处火把, 映出隐隐约约起伏的山峦,和其间如繁星般密密麻麻的小光点?。
清妩赶紧转身跑回去, 捡出两根还没烧透的粗干,毫不犹豫的踩了几下,再用砂土盖灭。
窄小的空间带着些幽寒的虚无,在火光消失的瞬间彻底归于混沌,前面未知的情形让两个人的心都?揪紧了。
外?面的脚步声整齐有力,就算是刻意放轻了步伐,也肯定不是寻常猎野的山户。
如此深夜出现在荒无人烟的山林里,其目的可想而?知。
裴慕辞在黑暗中扬唇,语调平缓,“殿下先往前走,我歇一歇就来找你。”
他漫不经心的说出这件事,就跟劝清妩再吃一块糕点?那样容易。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样的话,像是故意在赶走身边的人。
清妩一心留意着外?面的动静,闻言低头看了他一眼。
裴慕辞似乎知道清妩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温柔道:“好不好?”
也许是公主一遍遍的说着喜欢他,一次次当众偏爱他,让他心中冰封已久的地方长出了破土的小芽。
他觉得心中还是存有那么一点?点?的期翼的。
可若清妩真是走了,那也不能怪她,毕竟他刚刚说的才是最好的处理情况。
公主从小养尊处优,能一路咬牙将他背到这里已是不易,无论她怎么做,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就算将他丢在这里了,公主与其余抛弃他的那些人,也是有根本?的不同。
他不断的自我暗示,何尝不是变相的替清妩开脱。
外?面的人没有交谈,默默扩大了搜索的范围,狗哮声忽远忽近。
这里空间狭小空气不流通,鲜血的腥臭味滞留在原地,迟早被那群不知身份的人发?现。
清妩数着外?面的脚步声,应该都?不是内力特别深厚的人,但?也不能在此处与他们硬拼,到时候在包围圈里以少敌多,她可能就没办法?再带裴慕辞出去了。
她瞧着裴慕辞身上穿的那件血衣,心里有了个大致的计划。
但?也需要先把裴慕辞藏好,若是猎犬先找到山洞来,那她再做什?么都?是白费。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清妩蹲下扛住裴慕辞的肩膀,把他往一个小角落里架。
“脱了。”她凝着裴慕辞外?面带血的衣裳,凭着记忆开始规划路线。
裴慕辞搭着眼尾,不明所?以。
清妩把自己栓在腰上的大袖衫解下来,攥在手里,催促一声。
裴慕辞便没有再问,姿态闲雅地挑开腰带。
外?袍松松垮垮的随肩掉落,露出上半身紧致的线条,没有丝毫赘余,沟壑分明。
面对洞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清妩只来得及匆匆扫过一眼。
裴慕辞有气无力的抵着灰岩,绸缎似的发?丝层层垂下,服顺的贴在背后,铺满了宽阔的背部,将他苍白的面容衬的如妖般瑰丽。
而?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布满了交错狰狞的伤疤,伤口从肩膀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阴影里。
清妩脸上一热,迅速撤开视线,嗅了嗅血衣上的味道,毫不嫌弃地穿在身上。
裴慕辞依旧勾着嘴角,神色淡淡的。
他总是这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捉摸不透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清妩拿起剑,把自己的衣服囫囵盖在他身上。
衣服有些短,堪堪遮住他的上.身。
“裴慕辞。”临走前,清妩忽地回头。
她娇小的身躯似乎抵挡住了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尖尖的下巴往上一扬,带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桀骜。
“别乱走。”
说罢,她用剑撕开拖地的衣摆,头也不回的融入黑夜之中。
裴慕辞一个人独坐在潮阴的角落里,瞳孔晦暗不明。
山里的夜静的让人发?怵,所?有的声音仿佛都?随风远去,
一波接着一波的痛苦不断折磨他的理智,竟让他生出些难言的苦闷。
若不是这毒突然发?作,公主早该已经逃出去了。
说来说去,清妩能将他从粥铺里救出来已经仁至义尽,要是现在丢下他走掉,也是应该的。
他该知足的。
这样的想法?宛若魔咒般,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最后倒像是他在无尽的轮回中陷入了自我麻痹。
火堆彻底熄灭,火星还没蹿腾几秒就化为灰烬缓缓飘下,倒像是每个极寒的冬天?落在他身上的雪。
窒息般的静谧将他完全吞噬,小时候的片段记忆也像狂风一样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