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天空变得乌云密布时，余湛知道他的天谴就要来了。

他只来得及撤走海水，滚滚天雷就从天而降，直直劈向了余湛。

只是一道，就差点让余湛神形俱散。

他咬牙缓过神，继续朝着海边靠近，然后第二道雷劈了下来。

余湛整个半跪在地上，明明距离海边不远，却好像怎么也到达不了。

第三道雷劈下来时，余湛再也维持不住双腿变回了鱼尾，他整个趴在了地上。

好歹，让他回去再最后看一眼顾岁暖啊。

如今海洋的污染被解决，大海应该不会再困住顾岁暖的灵魂。而归墟好像也没再吸收灵魂，那她是不是快去投胎转世了？

余湛并不知道，顾岁暖和大海的交易，是用她的灵魂，换归墟的灵魂。

他坚持着，只是想要最后再看看顾岁暖。

可是这天雷好像存心同他作对，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向前爬去，天雷又劈了下来，阻拦了他的步伐。

大海就在余湛眼前，可是他却怎么也到达不了。

直到第十道雷劈下时，余湛放弃了。他停在了离大海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反正，顾岁暖早在踏进旋涡时就已经死去，就算他能回去，也没办法再和顾岁暖相守了。

倒不如直接随她而去。

不再苦苦支撑，余湛的身形瞬间就消散不见了。他不知道那已经是最后一道天雷，也不知道顾岁暖还被困在海里。

。

华春晖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许许多多蓝色的小鱼，随着海浪从深海游了出来，来到岸上，变成了逝去之人的模样。

她看到了荆爱国和华国胜，看到了围在华国胜身边的海鸥。

他们对华春晖说，他们的灵魂不再被大海禁锢，他们回家了。

梦境是那么真实，真实到，她甚至能拥抱到他们。

可是当他们问起顾岁暖有没有回来时，华春晖愣住了。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顾岁暖了。

在交代完杨景照顾好华春晖后，顾岁暖就失去了行踪，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

其实华春晖早就想再见顾岁暖一面，和顾岁暖道个歉。

那时和顾岁暖争执，是华春晖做过最错误的事。

明明华春晖只是想要拉顾志文那人渣一起去死。

她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她害死了荆爱国，害死了华国胜，甚至伤害了顾岁暖。

可是唯独她却活了下来。

华春晖前脚主持完荆爱国的葬礼，后脚又主持了华国胜的葬礼。

他们连尸身都没有留下，华春晖只能在棺材里放上他们的衣物，从旧时的照片里裁下他们微笑的面容。

没有一天华春晖是不痛苦的，无数次夜里惊醒，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无比痛恨着她自己，想要死去，又不敢死去。

顾岁暖还没有回家，她还欠顾岁暖一句对不起。

看着华春晖愣住，久久没有回答，华国胜和荆爱国也猜到了答案。

“她会回来的，肯定会回来的。”华国胜安慰华春晖，“那小丫头很关心你，她舍不得离开那么久的。”

一旁的荆爱国也接话：“春晖，你要好好的，等暖暖回来。”

“我们要走了，春晖。”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们已经死去，回来一趟，只是再看看家人，天快亮了，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了。

华春晖还没来得及说话，梦境戛然而止，她醒来，看到了依旧空荡荡的家。

华春晖知道，从此以后，真的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一年又一年，华春晖还在痛恨她自己，恨她害死了家人，自己却独活着。

十年又十年，华春晖还在坚持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不能死去，她还要等顾岁暖回来。

后来，华春晖变得年迈，记忆力越来越差，患上了老年痴呆。

华春晖又回到灯塔，把自己困在海上，避免有一天，她会瞎跑，万一她找不到回望归港的路，她就没办法等顾岁暖回来了。

望归港的人都知道，旧灯塔里住着一个老婆婆。

她总是会登上那已经废弃的灯塔，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发呆，说要等她的孩子回来，跟她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

直到有一天，华春晖在灯塔的高处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她看到了顾岁暖。

“暖暖，暖暖你终于回来了……”

华春晖艰难的起身想要追上去，可她忘了她正在灯塔上，她脚下一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剧痛让华春晖清醒过来，四周哪有什么顾岁暖，不过是她又做梦了。

华春晖摔得太严重了，大口大口的血从她口鼻涌出，剧烈的疼痛侵袭着她的意识，可是华春晖依旧在强撑着，不愿死去。

她还要等顾岁暖回来，她还要跟顾岁暖说一声对不起。

这座灯塔已经废弃，给华春晖送饭的人只有白天会来，如今还是深夜，没人会发现华春晖倒在这里。

华春晖就这么一直苦苦支撑着，直到太阳从海岸线冒出来时，华春晖好像又看见了顾岁暖。

她背对着华春晖越走越远，任由华春晖怎么呼唤，她都没有回头。

华春晖只能一寸寸向顾岁暖离开的方向爬去，试图追上离开的顾岁暖。

等到中午，送饭的人赶到旧灯塔时，看到的只有灯塔底的血迹。

摔下灯塔的人，不知在地上爬行了多久，一路上都留下深褐色的血迹，而血迹的尽头，是那一望无际的大海。

大海，还是那个大海，船只来来往往，多少的故事在海中上演。

竹马深爱着青梅，却只能以家人的名义。

染血的全家福，成了老者的死亡证明。

有的鸟儿衔着毒药报信，不知自己正在溃烂。

有的鸟儿想撞碎玻璃，不知自己不可能成功。

陆地上的人，被困于深海。

深海里的鱼，死在了陆地。

岸上的母亲，苦苦的盼，离家的孩子何时归？

。

白色的光芒在漆黑的深海中亮起，一袭白衣的身影出现在旋涡前，望了眼在漩涡里经历梦魇的灵魂。

根据月老的推测，在不久的将来，这少女会变成他的劫数，甚至，他很可能会死去。

他抬脚又走近一步，从少女身上揪出了一本书。

“帝，帝君大人？”司命薄惊讶，帝君大人已经苏醒了吗？它怎么不知道？

等等，司命薄忽然反应过来，如今它所处的时空是在过去。

帝君大人还没有昏睡，甚至还没有和顾岁暖相遇。

“司命薄？”

“是的，帝君大人，我是司命薄，是你后来收编的，主要负责……”

司命薄狗腿的和帝君解释起来，平稳的站立在海水里的帝君只是安静听着，直到被困在梦魇中的顾岁暖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下意识的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帝君低下头，安静注视着顾岁暖的面容，忽然伸出手，要将她带出旋涡。

“天界的帝君大人，你来归墟做客，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旋涡底部传来苍老的声音，一只巨大的眼睛出现在旋涡底，死死的盯着他们。

“我要她。”帝君的目光还在顾岁暖身上，没有客套废话。

“可以是可以，不过得先留下些东西才行……”

“好。”

尖锐细长的冰锥在手中凝聚，帝君将尖锐的冰锥刺入胸口，取出心头血，上面蕴含着他的法力，更适合做为大海的养料。

大海脱离了对顾岁暖的控制，重获自由后，顾岁暖就回到空间里。

帝君大人会突然出现，解救下顾岁暖，是司命薄没想到的。

原本，他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想等千百万年后，海洋不再需要能量，解除对顾岁暖的控制，司命薄再带顾岁暖继续在不同的时间点找帝君大人的转世。

司命薄还想感谢一下如今的这个帝君大人，却发现海水里早已经没了帝君大人的身影。

它只好回到空间中，等待顾岁暖苏醒过来 ，留了一些时间给顾岁暖消化信息。

没了大海的控制，顾岁暖回忆起了经历过一遍又一遍的梦境，她心累极了，在得知余湛已经死去，更是不想在这里多待。

“你们帝君大人的苏醒值，现在应该到百分之九十了吧？我们快走吧，继续下一趟 。”

“呃……好的。”

司命薄没想到，顾岁暖如今都已经能预判到帝君大人的苏醒值是多少了。

知道这个地方带给顾岁暖太多痛苦的回忆，司命薄没再多说，书页翻动间，带顾岁暖离开。

在消失之前，顾岁暖好像听到华春晖在喊她。

顾岁暖只是自嘲笑了笑，并没有回头去看，只当是梦境还没有完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