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毅见到纪雨涵的时候，纪雨涵已经在凉亭等候多时了。她褪去了幼时一贯的骄纵活泼，多了些母仪天下的姿态。见到萧子毅走来，温和的笑笑，示意让他在自己对面落座。

萧子毅问礼后，并没有客气，依照纪雨涵的意思坐在了她的对面，宫女为二人斟了茶，把装了茶水的壶留在圆桌上后，放下了凉亭的帷幔，安安静静的退离了这个地方。

皇后纪雨涵手中捏着一根细针，另一只手握着绣棚，绣棚上绷着一方名贵的布，纪雨涵在绣兰花，也不知这绣样最后会做成什么物件。

理当说她贵为皇后，断不用亲自去做这些，想要什么，知会一声，大把的能工巧匠都会为她奉上各式各样的绣品。可她却犟的很，明明被纪子安惯坏了，从来都不碰这些东西，为了能绣个囫囵物件，即便扎的十指都是创口，也坚持到现在。

如今绣艺早已磨炼出来，手中绣的兰花仿若有微风拂过，摇摇曳曳，似要活过来。

纪雨涵放下手中的活计，她眉眼没了灵动，眼底只剩一片堪称无神的温和。萧子毅总觉得这般神情有些眼熟，仿佛记忆中曾经有个人，也总挂着如此这般的表情看着身边的一切。

纪雨涵用莹白的指尖拂过自己绣的兰花：“出事之前，我苦苦练了许久，好不容易绣出个自己觉得还不错的物件，想要送给三殿下，却得到了他失踪的消息。”

她没有端起宫中的那套作态，而是犹如面对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而这个老朋友与他又有一个可以共同畅聊的话题。

萧子毅没有说话，看着她的表情，脑海中那个重叠的人影，由模糊逐渐转清晰。

是了，顾岚之的母妃也常常是这份神情，只不过那如一汪死水的眼底每每看到顾岚之幼小的身影时，总会亮起莹莹点点的光亮。那小小的，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希望。

“先太子出事时，我想要跑，不管跑到哪，我想要找到他，我想他，我想见他，我知道他不会死的，只是出事了，只是失踪了，我一定会找到他的……”纪雨涵像是自言自语般不停嗫嚅着前后不连贯的话。萧子毅能体谅她的心情，他当初疯了一般找顾岚之的踪迹时，和她的想法如出一辙，没有逻辑，却又异常执着。

那双空洞的眼盛满了泪水，阳光打在她的脸上，为她无神的双眼折射出涟漪的光芒。她抬头看着萧子毅，眼睫控制不住的蒲扇，泪水大滴大滴落下：“子毅，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

萧子毅抿了抿嘴，犹豫了许久，才艰难的从口中吐出一句话：“他……他的遗体，至今仍未找到。”

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纪雨涵，他是看着纪雨涵一步一步陷入这个无底的坑洞的，那时他年少，不懂男女之情，说实话他如今也不是很懂，可他多少能理解纪雨涵此刻的心态。如果这个时候告诉她顾岚之已经死了，她或许会疯掉。

纪雨涵愣愣的看着萧子毅很久，直到有鸟儿飞过，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她才缓缓回过神。她有些局促的用帕子擦掉脸上的泪，勉为其难的露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没找到也算是好事，最起码，他还有可能活着，对吧？”

萧子毅没回答，他自己也不知道，顾岚之如今还是否活着，如果活着，为什么不来找他，他明明知道，不管他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他需要自己做什么，他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这样的想法让他恐慌，他不敢想这背后可能存在的真相——顾岚之已经死了，只是死在了不知道哪里的荒郊野岭，再也找不到了。

两人沉默了许久，纪雨涵稳定了情绪，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让子毅见笑了。”

萧子毅摇摇头。

“你回京日子也不短了，可有见过我父亲？”纪雨涵恢复了温和的神情，有一搭没一搭的问。

“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