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苑想说没号码,正要找什么借口,他再次出声:“是不是压根就没存?”
“……”
讪讪地笑了笑。
这一笑,却让关径山失神了好几秒,她长相属于冷调,但笑时,有种春风化雨的美感,很拿人。
跟着弯起唇,旋即,视线在她手上短暂停了半秒,“给我买的药?”
程清苑捏了捏塑料袋,有意朝萧露一瞥,正看着他们,眼里的情绪很重,似痴似怨。
她是一点都不想把自己扯到他们之间,但事情发展由不得她控制,眼下,做不到那么没良心,把袋子递给他,“你不愿意去医院那就擦点药。”
萧露不甘心走近,“关径山,你为程清苑打架,这事儿叔叔阿姨知道?”
目前,她只能想到用他父母来压他。
关径山扭头看她,狭长黑眸满是淡漠,“怎么?你要通知他们?”
萧露登时语噎,“我没那个意思。”
关径山没聊天的欲望,指了指不远处的长凳,“给我擦个药没问题吧?”
这句话自然是同程清苑说。
嘴上在问,行动上不容拒绝,领着她往石凳方向走去。
药袋又回到程清苑手上,她低头从里扒拉出一盒消炎药,借着路灯,研究说明书上的剂量和用途,“一天三次,一次一粒。”
然后把药递给他。
关径山没接,“你提醒我,这段时间我三餐跟你一起吃。”
程清苑无了个大语,“你没事做吗?”
关径山挑了瞬眉,“又不是吃一天,能耽误什么时间?”
“对了,通知你个事。”
程清苑抬眼,“什么?”
“从明天起我接你下班,如果我没空会派其他人来接你,回头把照片发你。”
关径山堵住她想拒绝的话,“那几个人不会善罢甘休,或者你愿意辞了晚上这份工作?”
程清苑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辞。”
也不能辞。
不然爷爷下个月的药就没着落。
他的好意她心领,“不用这么麻烦,明天就去我买个防狼喷雾。”
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关径山预料她会这么说,“一个喷雾能对三人?”
程清苑哑然。
关径山的声音又传来,“喜欢简方扬?”
话题过于跳跃,程清苑有那么一秒是愣然的,接而摇了摇头。
缠绕这么多天的烦恼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关径山悬在上空的心这下可以踏实落地了。
这段时间,只要闲下来便不由自主想到那天食堂她的态度,抓耳又挠心。
温婉的声音传来,“我对你也没意思。”
他被气笑,“就这么对你救命恩人?”
“不然呢?”程清苑瞅他一眼,“难不成要我以身相许?”
话还未落地,听到他说:“好。”
本就是玩笑话,他倒好,竟当真了,“骗人是猪。”
“……”
程清苑不想搭理他了,垂眸从药袋拿出棉签和碘伏,“脑袋低一点,我给你擦药。”
关径山配合着。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程清苑呼吸一滞,她放慢呼吸,轻轻抬手,对着他的伤口小心擦拭。
期间,眼神难免碰撞。
每一下,心跳就会不规则加速。
到后来,她紧抿着唇,生怕小心脏从喉咙里蹦出来。
“好了。”
“嗯。”
关径山嗓子有些哑,“以后我自己擦药,但消炎药你得提醒我。”
程清苑没搞懂,眨眼询问。
他喉结一动,“怕下次没这么好控制力。”
“啊?”
“会亲你。”
“……”
之后,关径山出现在程清苑身边多了个理由,起初,陆烟不得知其中的原因,只是单纯的以为关径山变得不要脸,直到某天中午吃饭时多嘴问了句,他脸上的伤怎么来的,才知晓前因后果。
得亏有他啊。
其实,内心里,她希望清苑能和关径山在一起,至少…至少不用那么辛苦了。
她一个旁观者都为清苑掉了好几次泪珠子。
太苦了。
小白菜都没她这么苦。
可…...话说回来,他们能走到最后应该很难,拿最简单的来说,阶级。
清苑是优秀,无论学习还是外貌,但很多时候不看这些,而是背后的世家。
这一点,清苑输得很彻底。
况且,以她对关父浅显了解,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越想越不放心,于是,趁清苑晚上打工这会功夫,找到关径山,没有任何铺垫,直接道:“对我们家清苑真心的?”
关径山正处理工作信息,听言,他放下手机,一脸正色道:“以后我俩结婚你是上宾。”
陆烟:“……”
大可不必。
既然他都这么表态,那就继续往深地问:“你们家能同意?”
这个问题关径山考虑过,他清楚父亲不会同意,甚至还会让他联姻,想必已经物色好哪家姑娘了。
可那又怎么样,事在人为。
“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退让的可能。”
陆烟看他半晌,最后点了点头,“个人觉得,你比简方扬强。”
关径山就当她在夸他。
提到简方扬,关径山有段时间没看到他了,据他所知,在国内。
懒得打听,只要不凑到清苑跟前,管他在哪。
晚上,关径山准时出现便利店门口,眸光一错,瞟到两米外有个人影立在那,看清是谁后不由蹙了蹙眉头。
简方扬自然也看到他,寡淡同他对视一眼,挪开,将目光重新移向程清苑。
上次那些话,试探也好,劝退也罢,他都当真了。
这段时间一直与父亲周旋,终于等到松口,让他带她先带回家看一看。
于他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程清苑!”
简方扬赶在关径山前头,快一步走到她跟前,“上次说的话还算数?”
上次…
无需花费时间回想,程清苑秒记起,瞧他这气势以及步伐,想必是来表态的。
不行。
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正要做一回小人说不记得,关径山突然开口:“什么话?”
简方扬搭了他一眼,“想知道?”
勾起唇,像大发慈悲样,“也不是不行。”
继而丢出对炸弹,最好炸得关径山一脸灰,“程清苑说要嫁给我。”
效果达到,关径山的脸瞬间黑了几度,“嫁给你?”
他嚼着这三个字,突兀一笑,“什么时候?”
简方扬记性不错,哪天,地点,甚至具体到几点记得清清楚楚,一一道出。
听言,关径山寡淡地嗯了声,他幽幽转眸看向旁边的小女人,“你怎么还到处承诺。”
话里话外全是质问。
程清苑就挺莫名,接着听到他说:“时间上我赢了,清苑在你前一天说要嫁给我。”
关径山又面不改色续了句,“简方扬,再纠缠就没意思了,这头年当三是要挨打的。”
简方扬呵了声,上翘的薄唇勾着明显的嘲弄,“糊弄鬼呢,那段时间你在国外。”
掌握情敌行踪,这是最基本的。
“然后呢?”关径山的眉梢都不曾动一下,面色无恙道:“我就不能通电话?”
程清苑是真的服这人鬼扯的本事,她不奉陪了,得早点回宿舍赶作业,撇头扫了眼那个睁眼说瞎话的,“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
就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让简方扬遐想连篇,为什么他们两个都在,可清苑只问关径山。
从这句话里还分析出,他们是约着一起回学校,所以,关径山没说谎?
或者说,程清苑去过关家?
不能够啊,以对关叔的了解,他是不可能让清苑进门的。
来不及多想,阔步上前想拽住她,却扑了个空,被关径山一个错位给拂开。
“当我死的?”关径山挑起眼角,一道凛冽的视线剜向他,“是没听懂还是怎么?清苑现在已经是我女朋友!”
简方扬呛声道:“那又怎么样?就算结婚我也要照样抢!”
程清苑除了无语,再无其他。
慢慢玩,她先走一步。
关径山不恋战,紧忙跟上。
确定简方扬不在视线范围,拉了拉她,“说说吧。”
程清苑:“啊?”
关径山脸色有点臭,“你跟简方扬聊什么了?就要嫁给他。”
程清苑没隐瞒,将那天的话大致转述一遍。
闻言,关径山的神情肉眼可见变淡,待她说完,下巴略一抬,“你怎么不跟我说?”
程清苑:“……你是不是无聊没事做?”
关径山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有点。”
蓄意捡起话题,“不想听我怎么回答?”
程清苑心口莫名一跳,“不想。”
他笑了声,“可我想听你说。”
声音很磁,敲击着她的耳膜,她别扭垂下眼帘,裙摆在脚踝处轻晃,“走了。”
将将迈出步子,胳膊被他一拉,她被迫转身,只敢盯着他胸前的衬衣纽扣,不敢对视,“怎么了?”
关径山还在执拗,“想听你说。”
程清苑被他的举措惹得耳廓沾了点红绯,“哪有你这样的。”
小姑娘嗓音软软的,甚至带着点儿撒娇的味道。
关径山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大多时冷冰冰的,要不然就像个没感情的打工小机器人。
抬起手,挑起她一缕发丝,指尖轻柔,“不说是觉得我一口会答应,是吗?”
程清苑正要偏身避开他的触碰,听言,她一时忘记躲,就这么看着他,月色下,他似墨的黑眸带着无言的温柔,不争气的小心脏又乱蹦了。
想着说点什么把这个话题带过时,电话响了。
是她的。
当看到来电备注显示孙阿姨,整个人都不好了。
孙阿姨是隔壁邻居,在校时都是她帮忙看着爷爷,每每接到电话都是爷爷情况不好的时候,希望这次是例外。
几乎颤着手指按下接听,很快,电话那端传来焦急声:“清苑,快来医院,你爷爷晕倒了!”
任是料到,还是被后怕地往后退了退,关径山眼疾手快扶住她,“怎么了?”
事关到爷爷,程清苑变得特脆弱,眼睫一颤,差点就要哭出来,“你开车了吗?”
关径山点头,“想去哪?”
“医…医院。”
汽车在夜色里疾驰,平时半小时的路程,被关径山压缩到十分钟。
急诊室有不少患者,人群里,程清苑一眼就注意到头发花白的孙阿姨,小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爷爷怎么样了?”
孙阿姨也不清楚,“送进急救室了。”
爷爷不是第一次晕倒,但之后的每一次晕倒都代表病情越来越重。
程清苑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却始终都接受不了,她强忍着眼泪,把哽咽锁在喉间,“阿姨,你先回去,这儿有我。”
孙阿姨走了没多久,医生出来了,给病人提供两个方案,第一个回家,大概意思差不多了,可以准备准备了。
第二种住院,通过吸氧增加血氧饱和度,以此来维持生命体征。
程清苑果断后者,只要爷爷能活着。
医生让预缴三万,对平常人家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可却把程清苑难到了。
她打工赚得那些钱除了必须的生活费,几乎全用来买药,现在卡里只有几千块...
转身去了角落,拨通大伯的电话,不过不是本人,是大伯母,“找你大伯什么事?”
她舔了下唇,声音有些哑,“爷爷住院了,需要——”
“没钱!”根本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言语尖锐,“都晚期了,还浪费那个钱干嘛!以后别打来!”
嘟嘟嘟——
耳边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程清苑胸口一阵发闷,什么叫浪费钱!
那是命!
那是爷爷!
挤压的情绪让她的呼吸都是焦躁的,她狠狠地挠着头发来发泄,倏尔间,手腕被一道力量擒住,继而耳边响起属于他的温润声,“别伤自己。”
关径山递来一张卡,“不是白借给你。”
什么理由都想好,“马上暑假了,想麻烦你这两个月给我侄子补课,价格我还得占你便宜,打个8折,行不?”
程清苑怎能不知是他的用心,他在想办法维护她那点该死自尊,这个时候她那点傲骨算个什么。
缓缓接走那张卡,眼圈泛红,“谢谢。”
住进来第三天,老爷子就闹着要出院,在这多待一秒,孙女就得多打工一天。
程清苑都快跪下求他了,于她来说,只要爷爷在的一天,她就有一个亲人,不然…不然只剩她自己了。
最后,还是没拗得过,爷爷想安安静静的在自己家离开。
程清苑向学校请假,24小时不离身地陪着,因为她知道,爷爷随时离开,一想到这,心口像被塞了团棉花,好堵,好闷。
终于,在一个落霞漫天的傍晚,爷爷的眼睛再也没睁开过,走得很安详。
至少没有病痛了。
头七这天,程清苑又请了一天假。
听老一辈人说,这天爷爷会回来。
她做了爷爷生前最爱吃的几道菜,然后抱着他的照片坐到沙发上,静静等着他来。
这一待就是一整天。
7点左右,敲门声响。
“谁啊?”
一整天没说话,开口时嗓子哑得不行。
“是我。”
关径山的声音。
她小心地放下爷爷照片,脚步虚浮地走到玄关拉开门。
没开灯,只有一抹晚霞透进,关径山摁了开灯,登时,暖光盈满室内。
他瞧了眼这张瓷白如玉的小脸,见眼眶那处没挂珍珠,落了落心,也在这时,注意到桌上已做好几道菜,几乎没动过。
“你是跟我吃外卖还是把菜热热?”
程清苑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关径山就不该出选择题,转身去了厨房。
他不会做饭,但热菜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是不需要什么水平。
十分钟后,他端着碟子从里走出,而后,不由分说将人从沙发拽起,“吃饭。”
以为这姑娘会倔,竟出奇的听话,夹起菜就往嘴里塞。
他都准备好一箩筐的话,看来无用武之地。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你说…爷爷是不是来过了?”
关径山微微一顿,继而点了点头,“看到你没哭,放心地走了。”
程清苑笑了下,很淡,“那爷爷…是不是不会来了…”
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他了....
眼角蓄的眼泪兀自滑落,“关径山,以后…以后只有我自己了…我没亲人了…”
“你有我。”
关径山唇边轻抬,望在她这双眼眸里淌尽温柔,“清苑,你有我。”
程清苑缓缓抬起脑袋,男人深邃的五官在视野里一点点糊涂,随着晶莹滴落又清晰了起来。
她摇了摇头,“差距太大了…”
关径山接话极快,“所以,你就委屈点,凑合凑合收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