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姐自然高瞻远瞩,可真正落地执行一切的是他们这样的小官小吏。
早年日子不好过,吏目们还能把自己当牛马用,为阮姐做牛马,他们都是能接受的。
但日子好过了,人就想躲懒了,甚至镇长都觉得,日子好过成这样,应当没有不长眼的闹事吧?安生过日子就能吃饱饭,谁还想闹事?
镇长又喝了一口冷茶,茶叶贴在牙齿上都没心思去取。
“扫盲老师们也没反映过……”镇长,“他们在村子里,应当是听到一些风声的,更何况如今的村子,也不是只有一个姓,都是后头来的,也上过扫盲班,怎么也不该轻易被愚弄。”
秦敏叹气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可倘若……倘若其间有张梅这样的人呢?以前要横行乡里,靠的是什么?是儿孙,是更多的儿子,更大的暴力,可如今暴力的形式已经变了,像张梅这样掌握权力,掌握对外窗口,能给予同姓人外出途径的人,才拥有暴力,这种暴力不是简单的拳头,是能改变和决定一个人一生的权力。”
“斗殴杀人是会被抓来枪毙的,农人们已经从底层暴力中走出来了,但更高一层的暴力依旧能死死压住他们。”秦敏的声音有些颤抖,“镇长,这不是小事,这甚至不是苗头,是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大事要事!”
镇长脸色惨白,或许别的地方也有这种事,可对于一方主官来说“大家都这样”显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理由,往轻了说,她是“糊涂”了,往重了说,这就是渎职!
为什么连续几年没怎么下乡?为什么对村子的掌控力变得微弱?
为什么把权力下放?
书都白读了?试都白考了?会都白开了?
什么不容易?什么挤不出时间?一地主官不是摆设,既当了这个官,那就要扛起这个责任!
“农人不会姑息村霸,他们也知道衙门管得严,可农人们会反抗直接的暴力,却无法分辨间接的压迫——他们怎么分辨自己是被压迫了,还是自己自愿去讨好的?”秦敏忍不住说,“镇长,你知道我的出身,不怕你看不起我,我刚被卖去窑子里,接了半年的客,便不以为耻了,反倒以为这样的日子好过,不必干苦活,讨好恩客就能吃饱喝足,穿棉衣,盖新被子,我心里头是情愿的,甚至看不起不肯相从的新人。”
“可被压迫的人,哪里能说什么自愿?不自愿的,岂不是早死了?”
“他们自认是自愿行事,扫盲老师们又看得出什么?左不过一句民风淳朴,乐于互相帮忙罢了。”
镇长猛然站起身,她一拍桌子:“不能等了!你跟着我,我们现在就去役吏署,哪怕那老师真是失足落水,也得先去各村看个清楚,问个仔细!”
“还有那个张梅,不能放她走!”
“先去桥头村,我倒要看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没了,那些村民是不是真能视若无睹,我就不信那么多人,竟没一个有良心胆子大的!”
“反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