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兰。”役吏端着一盘饭菜,从牢门预留的缝隙中将饭菜送进去,她对这个孱弱的妇人持有着常人都会有的同情,语气也不似以往般凶恶生硬,甚至堪称温和,“下午出去放风,也好叫你看看儿女。”
王翠兰忙谢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住进了官府的役吏署,王翠兰看着反倒比在村里时精神了许多——役吏看她此时可怜,万想不到她没弑夫前更可怜,起码她这会儿有干净的囚服穿,役吏署里的牢房虽然小,但只关她一个,一日三餐虽然分量不算多和盛丰,但总归是准时的,肉不见有,但油却不缺。
有了油水,能睡饱觉,三餐准时,偶尔出去放风还能跟人说上几句话,不过关了十多天,王翠兰蜡黄的脸上都有了血气。
她觉得在这儿住一辈子也不错,不过听役吏说,倘若真判了她有罪,她就得被送到真正的监牢里,到那时就是七八个人住一间,每日都要干活。
但王翠兰还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多人住一间就住一间吧,只要都是女人就不怕。
至于干活,有饭吃也不算什么,毕竟她在村里生儿育女,种地插秧,也就只是图一口饭。
唯一让她忧心的只有她的一对儿女,但狱卒也愿意跟她透露阮地的律法。
“你那儿子不足十五,在我们这儿还是孩子,倘若手段残忍才要重判,误杀或是自卫,都是从轻发落。”役吏提醒道,“你不要糊涂。”
王翠兰端着餐盘,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脸上甚至有了几分笑模样。
她是个单纯的人,一生没有出过村子,自然不会认为役吏可能会诱供,只以为役吏是个大妹子,待她并不苛责,更何况对方好歹是“大人”,做什么要哄骗她这个农妇呢?
役吏提醒道:“你在咱们这儿还好,役吏和狱卒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严刑逼供和诱供,倘若你出去了,不留在咱们这儿,要去宋人那边,可得多留几个心眼,对着当官为吏的少说少错。”
王翠兰茫然道:“我还能出去?”
役吏不再说话,有些话不该她说,她只是微微摇头,又冲王翠兰笑了笑。
王翠兰的心立刻火热了起来!
她能出去!虽说她刚到清丰就进了役吏署,沿途胆战心惊不敢多问多看,但她好歹知道一点,有手有脚就在清丰饿不死!村子不会再接纳她们一家,但清丰能,哪怕出去了,她也有个能继续抚育子女的地方。
待役吏走了,王翠兰才坐到床边,将餐盘放到小桌上。
头一回在牢房里吃饭的时候,王翠兰差点以为自己吃的是砍头饭,这是她在家里也吃不到的好东西。
两菜一汤,菜是一凉一热,一份小葱拌豆腐,一份酱烧茄子,汤是丝瓜汤,但汤里能看到蛋花和浮着的油,饭自然不是大米饭,而是土豆杂粮饭,但对王翠兰而言,这份餐食无论是卖相还是味道,都是她从未尝过的美味。
在村里哪里舍得用酱来烧茄子?即便是盐都只肯少少的放一点。
汤就更别说了,收成不好的时候,白水煮野菜,什么都不放也得吃。
王翠兰头回还吃哭了,明知是砍头饭,但是忍不住多吃两口,到了底下好歹是个饱死鬼。
到了放风的时候,果然有役吏打开牢门,用细麻绳将她的手腕拴住后带出去,虽说放风的地方只是个院子,双手也被束缚住,但在这个院子里,只要犯人不彼此争斗,役吏们也就只在一旁看着,并不干涉她们。
王翠兰不是个热切的性子,并不找别的犯人攀谈,只是找了个台阶坐下看天,心里不知为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