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婆娘,怎么说话的?”季老大推搡一把自己媳妇。
季老爷子慢腾腾地敲了下烟袋,朝着陈氏斜过去一眼,才对着季以遥笑道,“三郎,好,你给我们老季家争气啊!老婆子,你把之前存下来的酒搬出来,今儿咱爷几个好好乐一乐。”
季秀才中秀才可谓是大喜事,不只是功名,更以后季家不用再缴纳田税了,可以节省下一大笔银子。
季老大媳妇被家里两个男人都教训过,喏喏地不敢再开口。
季以遥叫住去搬酒的吴氏,对季老爷子道:“爷,我如今考上秀才是得徐夫子多年辛劳教导,自该与老师报喜去,饮酒之事不如暂缓,晚间再同您醉一醉,可好?”
“是,是,是该去跟你老师说。可不能被人说考上了秀才就不尊重人徐秀才,论资历,人家才是那老资格!”
季老爷子点着头赞同季以遥的决定。
徐秀才便是那村学夫子。
徐秀才十八岁中秀才,他志满意得,自诩才学出众,中举有望。赶考十五年,经过数轮乡试,眼见着年岁大了,榜上仍然籍籍无名。先头有多得意,年岁渐长就有多失意。他心灰意冷之下回了村办上村学,就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后辈里头,这季以遥,便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也是他最用心教导的学生。
简单用过饭后,季以遥没多休整,匆匆朝徐家赶去。
徐家人口简单,徐秀才自小死了爹,是被他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可是早几年徐母也故去了,如今徐家除去徐秀才和姜氏两口子外,只一儿一女,女单字一个笙,男孩叫大宝。
徐家这会刚吃完晌午,徐秀才在书屋考较徐大宝功课,徐笙和姜氏在灶房忙活。听见门外有人在喊时,徐笙正蹲在地上洗着碗筷,她跟姜氏对望片刻,在姜氏的眼神示意下,她放下东西,湿漉漉的双手就在身上擦两下,快步踱出去。
“呀!季三哥,怎么这会儿子来了?”
徐笙甫一开门,就与门外如翠竹般挺立着的少年对了个正着,她微侧过身子,低着头羞红了脸。
季以遥抬头略看一眼半躲在门后的少女,也低垂下眸子盯着地面,双手往空中一抬,作了一礼。
“劳烦徐姑娘通报下徐夫子。”
徐笙蚊子声儿地应下,逃似地扭头往书房小跑去。
“爹”,徐笙站在门口唤着,气息有些微喘。
“何事?”
“季三哥来了,现下在门口等您呢!”
吱呀——
书房门从里头被人一把拉开,“他来了?”
虽是问句,出来的人却毫无怀疑地快步走向门口。
徐大宝跟在后头出门来,看着徐秀才远去的背影,伸出手抹把额上并不存在的虚汗,而后才抱着徐笙衣袖撒娇道。
“姐,你真是我亲姐。”
徐笙心知定是徐大宝功课不过关又被教训了,轻抿着唇笑一下。每回大宝被爹爹抽查功课都是一幅像遭大难的样子。
门口的季以遥目不斜视地盯着徐家大门的墙角,忽视掉四周越来越多的姑娘家,心里默背着孟子,只是两只耳朵悄悄升起了红云。
“学笃!”
季以遥收拢心神,抬头便见着身着黛蓝色长衫的徐秀才,大自院内大步跨出。
六岁时,得蒙先生的知遇之恩,跟随在先生身边求知、做学问。到如今,已有十载。师者如父,若说徐秀才是他第二个父亲也使得。
“怎劳先生亲自出来迎接。”
季以遥忙作深揖。
“哎!”徐秀才摆了摆手,“你已是秀才,再不用对我行此礼。”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礼敬先生,是应该的。”
徐秀才听着这话,欣慰地抚了抚下巴上约一寸长的须子,他伸出手拍了拍季以遥的肩膀。
“快进屋聊。”
季以遥无有不应,跟着徐秀才进了堂屋。
“学笃,你这次上榜名次几何?”
“回先生话,学生侥幸,得了个案首。”
“哦?”徐秀才感兴趣地坐直了身子,“你可还记得题目何解?把你的文章默给我听听。”
季以遥点头道,“倒还记得些许。”将自己的解题文章大致给默背出来。
起初徐秀才还抚着胡须摇头晃脑,随着季以遥背诵出得越多,徐秀才动作不自知地停住,陷入沉思。
在二人交谈期间,徐笙烧了茶水上来,给徐秀才和季以遥各上了一杯。季以遥对着徐笙拱手道谢,徐笙垂着眼睛摇头,双颊绯红,又知情知趣地退了下去,还帮着二人带上了屋门。
季以遥背诵完,见徐秀才还沉在自己的思绪中,端起一旁的茶水轻呡一口。
“妙极!”徐秀才击掌叹道,“学笃,凭你的学识文化,我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这次案首,你拿得名正言顺!不过,或许你是年轻了些,有些见解还是太单薄,经不起推敲,这得靠你自己去深入专研了!”
季以遥站起来,对着徐秀才一揖,“多谢先生指点,先生帮助学生良多,学生万不敢忘。”
徐秀才欣慰极了,笑着让季以遥坐下说话。
他顺手摸到一边的茶水杯,送到嘴边,还未入口,便闻见茶叶的清香。
徐秀才的动作顿住,这茶是他从县里带回来的,即使是他自个儿也很少泡。没想到徐笙倒把他这珍藏的茶叶翻出来招待季以遥。
徐秀才的神色隐在水雾飘浮中有些模糊,季以遥的出色有目共睹,恰逢他家小女也到了年纪……徐秀才陡然间生出一个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