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冲动的想法,柯昔从来冷静,唯一的不理智大概就是初雪那天。
三支红双喜换自己放过自己,这很划算。
这应当是一件顺利的事情,可聂行云面色不愉。
他终于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紧张柯昔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几乎是瞬间就反问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俩没可能,这句话应该没说错?你点头说嗯了的。”柯昔很冷静地回忆傍晚时听到的餐桌问答,很肯定自己是没听错的,“我当时不是说了吗?谈恋爱不是要我们明天就结婚,更何况我们根本没在谈恋爱。”
聂行云瞬间郾息旗鼓了,是的,话是何君来说的,是他同意了的,柯昔说的没有差池。
当初柯昔所言所语,也是自己点了头的。
“我一开始觉得我坚持坚持,我们是有可能的。”柯昔仍然道着原因,他最终还是点了第四支烟,只是点着,像是有了安全感,“但是你自己说了没可能不是吗?其实我一直都猜得到,也有人告诉我那些不可能,但都不如你开口来得直接。你开口,便都是真的了,那也就没有必要了。”
是了。
现在柯昔终于意识到货不对版了。
要退货了。
聂行云想。
他对柯昔的信任很奇怪,也或许是对自己的看法太自信,总认为柯昔不会离开的。
聂行云总是怕,怕自己十年如一日,无法拥有会爱人的身心,所以才封锁希望,而柯昔在初雪天里看着他的样子,好像永远不会在意他是多无情的人。
事实往往会告诉你别狂妄自大,现在,此刻,就是给狂妄自大的惩罚。
他头一次冷静不了,也说不出一句话。
柯昔与之相反,丢掉了不止最后一棵稻草,他一身轻松。
“不反驳吗,聂行云?”
想反驳,聂行云想反驳,可哪一句能反驳呢?
他现在也不知道对柯昔的喜欢,是否是真正的“喜欢”。
为了己欲将人留下而撒谎,也会有被戳破谎言的一天。
“看来我和秦媛没有区别,都很可怜。”柯昔笑道,“谁向你表达喜爱之意,你都会答应吧?”
“我房间的桌子抽屉里,有一张卡,里面有林林总总一百万,我爸那幅画,谢谢你帮我把它买回来,我现在暂时能还你那么多,剩下的我会加快速度还你的。”
杀人于无形原来就是如此,聂行云听着柯昔的声音这么想,怎么会每个字都那么刺耳,宛若聂倾和林浔说不需要自己的时候。
“还有,”柯昔的凌迟却还没有结束,他夹着一支红双喜,朝着自己的手指方向点了点,“戒指还我。”
是真的了。
柯昔真的不喜欢了。
他将一切都撤回了。
他要退出自己的世界了。
他的视线落在柯昔的脸上,柯昔却没有接住,于是移向那拿着烟的手,烟支已经快燃尽了。
柯昔的夹烟的动作极其不自然,聂行云的目光一滞,一步上前,握住了柯昔的手腕。
“手怎么了?”
那伤口不大,不容易注意到,却深,一注意到就觉得肉疼。
修长的指上粘着一层薄薄的纸巾残余,但聂行云是当过医生的,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伤口有多严重,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又搁置了多久没有处理。
他的动作太突然,仿佛刺激了人的感官,柯昔猛地感受到疼痛了。
疼痛也不是错觉,但柯昔居然从聂行云的话中听出了些愠怒的意思。
可伤的是他,聂行云生什么气?柯昔想,自己还烦闷着呢!
他手腕使了劲儿:“没怎么。”
可聂行云的力气太大,不松开,柯昔也挣不脱,疼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聂行云一下就卸了力,皱着眉:“为什么不处理伤口?”
“春卷不见了,”柯昔撇过头,声音又变得很轻,“我顾不上。”
他抬起另一只手推了推聂行云:“松开吧,我等会儿会去处理的。”
“不跟我回去吗?”聂行云问。
“嗯。”柯昔说,“你把戒指还给我就走。”
“如果我说不呢?”
柯昔微微蜷起了自己的指尖,整个人都顿了顿,没想到聂行云会这样说。
“送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了,他们都是这么告诉我的。”聂行云说。
聂行云此刻很执拗,很偏执,平时无知的、温和的气息全都消失殆尽。
这样的聂行云柯昔也不是没有见过,聂行云生日那天,坐在赛车里疾速前进的时候,聂行云也是这样的状态,为了目的有些病态的不要命。
现在与那时候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即便是小巫,柯昔也想不通那点“不要命”的苗头是为什么。
他退开一步,很快恢复神色:“不就不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的手艺不值钱,如果聂行云不嫌碍眼,那不就不吧。
这样也不错,哪天碍眼了被扔了,他也不会知道了。
“木名那幅画我可以拿走吗?或者还完钱后我再来拿。”他道,“我想带走它。”
聂行云又不说话了。
柯昔咬咬牙,当不吃这一套:“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面前的人无动于衷。
两个人总喜欢当哑巴,如今自己好的坏的都说过了,聂行云仍是哑巴。
柯昔觉得自己言尽于此吧,爱的说了,不爱的全在对面,都交给聂行云自行定夺。
“下次再去学爱人之前,要告诉对方你有个前女友,我不是很在意了,但总有在意的人。”
他把聂行云丢在了身后,也丢在冷风里。
比起聂倾和林浔,柯昔的话顶多只是实话,伤人吗?按照正常人的角度,聂行云觉得自己更伤人。
聂倾说得也没错,聂行云回忆起来,那唬人的瞎话竟然也写实。
没有人离不开他,他一直擅长让人离开自己,导致没人需要自己的结局。
柯昔啊。
聂行云没有离开,他颓落地坐在长椅上,叹莫名其妙的气。
柯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