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05 出大事了(2 / 2)饮冰十年首页

没办法,陈阳掩面痛哭流涕。他怪自己无能,怪自己没有能力,在这个时候帮上哪怕是一点忙也行,哪怕能为母亲做一点什么也好。

陈阳撕心裂肺地哭着。痛苦在心中撕开了一道口子,所有的悲痛从中间喷涌而出,对于父亲的,对于奶奶的,所有的所有瞬间爆炸。

心中的伤痛在一点一滴地汇集,就好像在身上撕开了一个伤口,眼泪就是盐水,滴在伤口,渗进血液,沁入骨髓。每滴一滴眼泪伤口疼一次,滴一次疼一次,滴一次疼一次。

“妈,我对不起你,我还没有好好照顾你,我还没有让你享福。妈,睁开眼睛,你看看我,你跟我说说话好吗?

总说,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最无私的、最恒久的。哪怕到他们老了,到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们也会记得爱你,牵挂你。

陈阳的母亲虽然不能说话,也看不见陈阳,但是,眼角泛起了泪花。

陈阳恨自己。恨自己,没有照顾好母亲;恨自己,没有能够抓住那个开车的家伙;恨太年轻,恨自己没能给母亲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恨这帮医生,不到最后一刻就放弃了;恨父亲,恨父亲丢下自己娘两个就走了。

这一刻,他谁都恨,但似乎他谁都恨不着!

眼角还挂着泪,陈阳的母亲,留完这最后的一滴泪,就停止了心跳。

陈阳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感受到母亲手上传来的温度,慢慢地冰冷,慢慢地僵硬,慢慢地掰也掰不开。

从父亲走后,母子二人,就没有这样长时间的,在一起面对面的。陈阳母亲一直总想着多干一点什么,好把之前欠人家的钱还了,好让儿子生活得更好一点。那一年,一夜夜白头,又熬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头发白的更加彻底,不到四十岁的人看起来就像五十多岁一样。辛苦了这么多年了,总算有机会休息休息,可是,却是这样的一番境地。

任凭谁也没有想到。

天,慢慢的黑了起来。医院的外面,也就有那么一两盏灯还亮着。灯光射进屋子里面,一切的感觉都是那么的阴森恐怖。冬天,天气本来就分外寒冷,加上这个破旧的、古老的医院本身的氛围,现在更加是寒气彻骨。

周围的人都开始拉开陈阳,可是怎么样也拉不开。陈阳拉着母亲的手不愿松开,母亲的身体早已僵硬也放不开陈阳的手。

只要手还握在一起,仿佛母亲就还在,仿佛还是一家人,仿佛自己不是一个孤零零的人。母亲的时候越来越僵硬,一直保持着握着陈阳的那个动作。直到最后,温度一点点散尽。

到了晚上,护士已经换班了,来一个,年纪稍轻的护士,跟陈阳说:“小伙子,这是你什么人?”

陈阳没有回答。

“小伙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节哀顺变。你看人已经走了,停在这里也不是那么回事。你看要不你先把人送回去,这样我们这里的其他病人也心安一点。你说冷不丁一具尸体停在这里,其他病人看着也会感到害怕的啊,你说我说得对吧?”

陈阳,愣了一下神,没有说话。

“哎,我说小伙子,我跟你好话也说了,你起码得回应我一下吧。你再这样,我们可得采取强制措施了。”

陈阳已经出离了愤怒,心里憋着一股子劲,还没等陈阳说话,外面就进来几个人。估计就是医院里面养的闲人,五大三粗的。过来,拉着陈阳,然后另外几个人连着病床和陈阳母亲就都扔到了外面空地上。

事实总是这样残忍。冬天,人刚刚去世,还在医院里面,就被扔了出来,本该救死扶伤的地方,却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比起冬天的寒冷,这样一种行为更加让人心寒,心寒到让人绝望,绝望到让人出离了愤怒。

愤怒到了极点反而容易让人平静。

面对生活中的强势,如果我们没有能力去反抗,那么只能接受,只有当有一天我能够变得更加强大,才有话语权,才有选择权。

陈阳,抱起母亲。没有掉一滴眼泪。眼神,出现了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种坚定,坚毅。

她抱着自己的母亲,就一路走,一路喊:妈,咱们回家。

回家?这个念头突然就出现在脑海里,回家,回哪个家?回谁的家?是啊,六年前的一场大火过后,就已经没有家了。

月黑风高的夜,陈阳就抱着母亲,抱不动了,就背,背累了了,接着抱。一刻不停,一步不歇,就这样,往村子里面走着。

此刻的陈往阳,似乎脑海中刚才所有的悲伤和愤懑都已经忘却了。回想着以前的种种:现在只爱,有母亲的辛劳,更有母亲那一根根苍白的头发,无神的双眼,颤抖的双手。回想起以前母亲曾跟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回想跟母亲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回想以前还是一家人的时候。

冬天的夜,很寒冷,也很安静。冷到连土都冻上了,走在路上,踩上一块泥土,冻土破碎的声音让你心里发颤!

陈阳,抱着母亲,找到了大伯家里,半夜敲开了大伯的门。记得啊,父亲走的时候,奶奶走的时候,也都在大伯家里。现在,母亲走的时候,也在这里,是不是一种巧合?别样的一种团圆,只不过,这种团圆让人心寒。

九十年代末期,很多农村人依然接受不了火葬,尽管火葬在国内已经推行了很多年。但是,那些抵制的人认为:人生来,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一把大火一烧,就什么都没有了。很多人还是选择土葬,一口棺材一埋,一了百了。

这一年正好是97年,据说正好是中央政府发布了一条命令,要求在全国范围内推行火葬,禁止土葬。于是,政策下达到了县政府再到镇政府,各级政府广泛的动员,要求必须实行火葬。不允许私自下葬,一旦发现,二话不说,直接关进狗笼子里。当时闹出了很多啼笑皆非的事情,要么就是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的提前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还能落个全尸,结果一时间还出现了个死亡小高潮;要么就是人已经埋了不敢立墓碑,人一多结果就有了两家人祭拜同一个坟墓,都说是自己的老父亲。故事的真实性就不可考了,但是还是反映出来很多人不支持火葬的。

陈阳想起来以前母亲跟自己说过:怕火。也许是那一场大火,让她谈火色变。反正,说我以后死,一定不能火葬。

当时半开玩笑说的一句话,现在却一语成谶。

可是啊?之前的人们,如果用土葬,是要有一副棺材的,棺材呢?没有。

一般的人,在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有的人活到70岁,也许50岁的时候就为自己准备好了棺材,总有那么一天能用上的。陈阳的母亲,却没有为自己准备,一是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棺材,寄居在别人家里总不见的把棺材放在别人家吧;第二,也从觉得自己还很年轻。

陈阳要按照自己母亲的愿望去办,还得现找一副棺材,然后趁着夜色就偷偷下葬了,也好了却老人家的一个心愿。

陈阳在脑海中思索着,搜索,不知道该去找谁?忽然间脑海中蹦出一个人,就是那个五保户陆大娘。

多年前老人家中风的时候,就为自己准备好了棺材。不过啊,很可笑的事,最后这一副棺材,没有用上,在陈阳母亲的悉心照料下,老人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现在,陈阳母亲却走在了陆大娘前头。陈阳飞奔一般的,反正跑起来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鞋跑丢了,那就光着脚跑;脚也扎破了,没事,流点血也要跑;摔倒了,爬起来接着跑;再摔倒,再爬起来,再接着跑;衣服摔烂了也不管不顾;胳膊摔伤了,也不管不顾。

陈阳到了陆大娘家里面,又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陆大娘的面前。

十五岁的陈阳已经长成一个大人模样。都说男人膝下有黄金。可是黄金有价,生命无价。黄金就算再贵,也能买的到。可是,故去的人,已然故去,再多的钱,换不回来。

陈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叫了一声:“奶奶,求求你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本来是为我自己准备的,你妈来了之后,我没用上,结果到了现在反而她自己用上了。可怜啊,如果不是你,别人我是万万不会叫他拿走地!”

取回了棺材,陈阳把母亲安葬完,一个人坐在坟头,想了好久:为什么父母带自己来到了人世间,却又一个个离自己而去?让自己孤零零。无能为力的陈阳在夜晚,在坟地里面,大声的吼叫着,拼命的吼叫,歇斯底里,声嘶力竭。他好像耗尽孩童时代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悲痛,所有的伤感,所有的疑问。

爸妈已经团聚,空留自己存活于这人世间。一场葬礼,是一次团聚,也是一场成人礼,也许父母正看着自己长成了大人!告别了过去,成长得无比坚韧!

陈阳,在坟头坐了两天两夜,不吃不喝,直到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