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箭雨射罢,在张柳儿的示意下,宁初五和七月直起身来,半露出身子,从楼垛里往下面撞门的蛮子射箭。底下的蛮子没有防备,宁初五一弓引开,正中一个蛮子的肩头,痛的“啊啊”直叫唤。
宁初五一箭功成,满心欢喜,回头向张柳儿望去。忽然耳侧有箭簇破空的声音,蛮子已经发现了他们在二楼高处。宁初五赶紧矮下身来,又转头去招呼身边的七月——
七月正捂着脖子向后倒去,想要努力的大声说话,却怎么说不出来,又努力伸手想要去够宁初五。
一箭正中七月咽喉,溅出的热血沾到宁初五的脸上,还能感到有些热。
不知怎么的,宁初五腿一软,瘫在楼垛垛角落里,脑袋里一片空白,一支支箭从望台外抛射进来,钉在宁初五身前的木板上。
“痴了!”
张柳儿怒骂道,一把拎住宁初五后领,往下直拽。
“跟我下楼!“
宁初五回过神来,跟着张柳儿滚下木梯,抬眼望去,楼下的城门在多次的撞击之下已经摇摇欲坠,隐约还能听到不断的引弓的声音,似是蛮子再对着木门放箭;大头躺在一边,肋部中了一箭;老朱跟猴子执刀在手,分在门后两侧。
忽然撞击停了下来,一时间有些安静的异常。
柱子、大关几个堵门的在多次的撞击下累冬筋疲力尽,满脸通红,汗珠直往下掉,寻着这片刻的停歇,几人抹了抹脸上的汗珠,以免视线受阻。
“有鬼!”张柳儿突然蹦起来,“柱子,后退!”
然而为时已晚,数十根长枪破门而入,那大门早已被撞的薄如蝉翼,靠两根门栓才勉强抵住。蛮子锋利的长枪穿过木门,柱子四人就在门后,只隔了一块木石的距离,此时来不及后退,齐齐被长枪钉入胸腹,趴倒在抵门的木石上。
“干!”张柳儿恼怒非常,骂了一声,“拔刀!”
“老朱,猴儿,跟我上前!”张柳儿扔了弓箭,拔出长刀,“初五,你在后面放箭!”
蛮子长枪一击得手,再换人撞门,这次门内没了人阻拦,一下便撞断两根门栓,大门轰然倒地。
蛮子多的,跟蝗虫过境一样,遮天蔽日。
张柳儿、老朱跟猴儿拔刀迎了上去,就像是夏江决堤时扔在洪水中的土包。
宁初五定了定心神,挣扎着爬起来。
弯弓、搭箭,弓开满月,箭若流星!
箭簇钉入一个刚冲过大门的蛮子的额头,穿破了他的脑袋,宁初五还能看的清他的面孔——两个肩膀上顶了一个脑袋,两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巴。
跟中州人也没什么分别。
他死在了我的箭下。
宁初五想到自己杀了一个蛮子,就像张柳儿说的那样,心里放松了许多。他从箭匣又摸出一支箭,准备再找一个蛮子,箭搭上弦,他抬眼再向门口看去,已经找不到张柳儿、老朱、猴儿的身影。
蛮子汹涌的洪流一下子就吞没了他们。
不知道这次张柳儿有没有能再杀几个蛮子。
这是宁初五脑子里最后一个想法。
他还没有来的及挽弓,一个蛮子已经冲到身前,弯刀向自己的心腹一捅。
宁初五看着血水从刀口中潺潺流出,浑身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仰面向后倒了下去,双手再也握不住伴随了自己征战的长弓,搭上弓弦的箭斜斜的向天上慢慢的飞了出去,然后慢慢的掉落在地上。
他到底也没有能拔过刀,但也已经杀了一个蛮子。
历史不会记住他的名字,事实上恐怕除了他远在海宁郡的老娘和幼弟,再也没有别人会记挂他。不光宁初五,甚至张柳儿、老朱、猴子、七月、柱子、丰子、大关、阿福、大头,这些名字,一个也不会出现在历史里。
夕阳照耀着霞光望的城垛。
真是美啊。
景煜二十三年二月,阳槊部再叩北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