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试图修复照片。
将夹在书里的残碎相纸小心的用镊子夹出来,整个过程我大气不敢出一声。被火烧燎的纸片附带着残灰摊平在一张纯白的A4纸上,晃眼一看像极了某位后现代艺术家以毁灭为主题的展品,用留白勾起人们对于原作的二次创作般的遐想。
可惜我并不需要异想天开的遐想,我只是想在留白处,勾勒还原我想再次见到的人。
照片只有巴掌大,意味着我需要用极其纤细的笔触才能把她的面目一点点的还原,就像小学数学里教导的一个关乎镜像描摹的趣味游戏。
我从抽屉里找出了一面镜子,然后直立起来紧贴着残缺的地方,拿着铅笔,一笔一划的描摹镜子里那对称的半张脸。
这应该就是有手就会的事吧。我自信满满的想着。
可当把镜子拿开,然后猛的看到了自己绘制出图画时。
那可真是一副抽象派另类画家的经典之作啊。就我这艺术造诣,放到中世纪,估计得死个好几万年才能被外星人发掘,然后重金拍卖。
——原因你没有想到吧,我的绘画天赋和你厨艺一样,惊死天人。
我不信邪,又或是穷途末路了。我死死的扒着这一方法不停的尝试,只到垃圾篓已经堆不下我的作品,而我的画技已经快歪曲到可以被称之为克苏鲁写实图时,我难得认命了。
就是画不出来。
我的要求其实很低的,只要像一点点就可以了。可是实在是太不像了。我难以从那些怪奇的作品里找到一丝可以勾起我回忆的神态。
将照片再次放回书页里,我退步了。我觉得我可以接受抱着这残片安眠于世。
将垃圾篓的垃圾打包好放置于门口,我计划着在明天实施下一项了。
(二)
门背后挂着的书包颜色是原因以前的发色。
如此灼目亮眼的红色,却在这一世变成了融入人群的黑色,就连长相也区别于曾经。
我怀念以前的她,所以特意在商场转了很久,才买到不符合我喜好,色彩出挑的书包。
现在这个书包里不会装载回忆,而是装着沉甸甸的工具。
尼龙绳,挂在树上不会轻易断裂;安眠药,作用慢但是可以提前吃;数把菜刀,必要的时候作为了断最合适。如果是大一些的寿司刀最好不过,可惜年龄限制无法购买,我只能从家里取材。
背着红色双肩包,我站在厨房思考了一下确认了没有遗漏后,趁着家里看不到甚尔,我准备出门前往墓地。
倒不是马上了结,我想实地测试一下。
推开家门,脚还没踏出去,就看到甚尔抱着手臂看着我。
“小鬼,你要去哪?”
我扯了个理由,“散心。”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我的心随着他的目光速度在变快。
半晌,他说,“跟我去个地方。”
我的计划被打乱了,因为我没有选择拒绝,而顺从的跟着他走了。
这是甚尔第一次主动带着我出门。
(四)
跟着他走在路上,他在前我在后。他的背影,准确的是他们的背影,我看了八年。
我看过原因独自快步向前走时,发尾因为步伐而微微一跳一跳翘起的背影。也看过,他们一家三口相依在一起无比温情的背影。那个时候的甚尔会抱着惠,而原因会用左手微微揽着甚尔的腰。这是原因对重要的人下意识的动作,对我,对凌月仙姬都这么做过。
只不过这一世,把我排除了。
我在后面慢慢的走,不是我不曾想大步上前加入他们。我试过的,可是会得到原因冷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外来者的女儿。
那个眼神就像一根刺,深深的扎进了我的记忆里。让我后来每一次跟着他们出门,都不敢上前,只会在原地无法动弹直到那些背影拉扯成了一个陌生人的距离,我才会开启我出门的第一步。
——原因,你不会等我的,你的眼里只有带着他们向前。
以至于后来,我也不再跟着他们出去了。每天只会躲在被隔离开的房间里,看着窗外他们幸福的大包小包的回到这个属于他们的家。
我不是第一次见识过原因的冷漠,在以前,也会有前仆后继的人或妖怪想要和她缔结关系。她都会漠视掉,然后给予我唯一,独有一份的偏爱。
所以我从来就没想过,也不会去假设,有一天,我会变成那个被漠视掉,得不到偏爱的人。
如此灾难降临时,我也只是个惶惶然的普通人。
甚尔走的离我好远,好远。就像当初的原因那样,他一直在向前走,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当我们的距离已经是隔着一条人车杂沓的马路时,那些车流和人影阻挡住了我所有视线。
我突然觉得我的顺从和期待毫无意义。
我一直都是该提前退场的那个人。
我的亲情和期待,对于原因或许就像蛋糕上插着的那张不可食用的祝福牌。心意领了就可以扔进垃圾桶了。
握紧双肩包带,我转身就走,避开重重人群,我走到一条僻静一点的马路边,准备招手叫车时,一股蛮横的力拉住了我的书包,语气里带着些许焦急道,“小鬼你在乱跑什么?”
我那虚无缥的自我否定因为这句话,瞬间烟消云散。
原来,还是会有人能够回头找我的。
(五)
【不许回头看。】
妻子掐着甚尔的手臂,用着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