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接班的大姐来了,她给许春芽带了一个保温桶,里面一层煎饺,一层鸡汤,感谢她替自己多值一个小时的班,好让自己能在吃完年夜饭以后能把卫生收拾干净。许春芽推脱不掉,道了感谢,拿了包,提着保温桶便要走。
“小姑娘,新年快乐。”庄文重突然开口。
许春芽看了他一眼,也说了句新年快乐。
校园里空空荡荡,师生们几乎都已经回家过春节了,只有一个值班的门卫室里兴致缺缺的用手机看着春晚。路边一排一排的路灯静默的挺立着,仍在不知疲倦的放射暖黄的灯光,天空昏昏暗暗,光圈中悬浮着无数的尘埃,像是顽皮的小精灵在欢度盛大的节庆
“你想家了吗?”
许春芽突然间又听见这句话,在脑海深处,一瞬间心中涌起浓重的悲伤,在温暖的花城,她却突然觉得寒冷,透骨的冷。她仰着头看着那些浮动的尘埃,觉得自己十分的孤独。想家吗?应该是想的吧,至少妈妈会指派她做这做那,至少耳朵里能听见爸爸的责骂以及弟弟癫狂的笑,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在这万家灯火欢度新春的节庆里,自己却如家门口那棵孤零零的梧桐树,寒冬腊月近一枚残破的叶子,孤零零的悬挂在枝头。
实在是太冷了,太冷了!许春芽抹掉眼泪,向宿舍楼跑去。她打开门,打开灯,宿舍里安安静静。她坐下来打开保温盒,一层煎饺,一层鸡汤,热气蒸腾,带着暖暖的香味。用手捏了一个煎饺吃,再捧着保温盒喝了一口汤,许春芽满足的叹息,实在太美味了。
她心里的忧郁瞬间便被感动冲散不少。
庄文重行走在霓虹闪烁的城市路边,环顾四周,一个行人也没有,不免有些好笑。他一个快要半百的中年男人,事业有成,却在旧历新年形单影只,实在有些不体面。
他的妻子周靖文是个华裔,两人结婚利益关系占大头,感情也有,却不算深刻。大儿子在国内出生,一直养在自己身边,如今在国外读书,年前正忙着做课题,过年便没有回来。小儿子出生前,夫妻两个闹了矛盾,周靖文一气之下回了美国,孩子便也生在美国,跟岳父一家感情深厚,这么多年来大部分时间都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前年夫妻两个离婚了,这个孩子便更少回到自己身边了。
庄文重一生好强,他的寂寞与脆弱从不会显露人前。万家灯火庆团圆,家人不在,员工放假,庄文重形单影只,却无人知晓,但是他并没有多在乎。这座城市里孤苦的人太多了,他们在热闹的年节里,在旁人的欢声笑语中,仍旧不得不守着工作岗位,无人相伴,无人问候,难道不使人心酸吗?
值班的民警,岗亭的保安,酒店的前台,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收银……与他们相比,一个人过年的庄文重并不可怜。
庄文重忽然想到那个少女,望着璀璨烟火无声落泪。一个正在花季的女孩子,却落寞如斯,如何不惹人怜惜?自己的年纪足可以做她的父亲,很可能她的父亲还没有自己年纪大,若那少女真是他庄文重的女儿,他是如何也不舍得她掉一滴泪的。
但是这世上如她这般的女孩子应该还有很多的,他又能做什么呢?
正月初一,新年伊始,许春芽仍旧值白班,早八点到晚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