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石关,望诸国。月支臣,匈奴服。令从百官疾驱驰,千秋万岁乐无极。”
甜美的歌声在响。
却没有公卿世家的宏大排场。
只有一个烧着的火盆,在昏暗的屋子里,晃晃照出女人的脸庞。
她猫在被褥中,缓缓地侧过身来,不敢惊动她相处了三年的枕边人。
她低声唱着一首乐府诗,《之回》,她觉得男人会很喜欢。
这是赞颂汉武帝威伏四方的诗句。正合男人的武将理想。
男人的面貌刚毅而又凶狠。女子的声音温柔又带着憧憬。
聆听男子平稳的呼吸,女子知道他还没有睡着,于是按着书中的顺序,唱了下去: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本就温柔的声音逐渐细小,直至无声。
男人叫做刘辟,是蔡周边几县黄巾军的渠帅。他的部队在中原如恶鬼一般游荡。
女子本是前任汝南太守的女儿,家学深厚,才貌过人。
皇甫嵩扫荡黄巾后,刘辟一度穷途末路。
但是如今的大汉,哪里都是不缺饥饿的,皇甫嵩回朝后。
刘辟又拉起一支队伍,在各个州县的夹缝中求存。
终于在董卓入洛阳,朝廷无力时,在汝南做大,攻入郡治所蔡。
黄巾军打开仓库,分了宝物,分了粮食。把原先的官员打杀一通,把地主豪门打杀一通。
而后,自己便像礼物一样,层层转赠给了刘辟。
在满目疮痍的故乡,在恶狠狠的人群注视之中,在饥饿的催促下。
她放下了小姐的骄矜,很快便学会了曲意逢迎。
她如今过得很好,比很多人都好。
她以歌声取悦眼前的男人,滚瓜烂熟的内容,不自觉间脱口而出。
这才意识到,这曲子的寓意是多不好。她怕引得刘辟生气。要默默地换个曲子。
猛地,刘辟睁开眼睛,血红的!
那遍布血丝的眼球,直盯得女子浑身战栗。三年前,家人被屠杀的情景一下子灌满大脑,吓得她喉咙紧咽,说不出一个字来。
刘辟说:“你好好睡觉,不要乱走。”
说完,刘辟竟坐起身来。
门外也响起一阵敲门声。
呼~~女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仰躺着,平复心情。
“渠帅,有客人来了。”
刘辟穿衣服,披铠甲,拖起带血的战刀。
刘辟走出了房门,走进更黑暗的夜晚。
……
会客的主厅里,一中年儒生,早早在此等候了。
“淮南李丰,见过刘渠帅。”
刘辟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坐到主座,作为副手的彪形大汉持刀而立。
“渠帅,我主袁公路曾与渠帅……”
刘辟仍未说活,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球一转,凶戾的目光笼罩在李丰身。
那李丰却是面不改色,仰首直视。
刘辟终于说话了,粗糙的嗓子,将沙哑的词句挤出:“袁术那混蛋,派你来干嘛?”
李丰面色微变,终于露出不满之色。
而刘辟话却未说完,他脸的肌肉不断蠕动,排列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道:“如今汝南粮食消耗殆尽,袁术不出兵,不给粮。把你一个人派来……给我们当军粮吗?”
李丰闻言,毫无惧色,哈哈大笑:“哈哈哈。如今天下大势,乃汉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刘备沽名钓誉,妄图以仁义治天下!岂不知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耳?!”
“我主袁公路,折节下士,知名当世。广揽天下英才!兵多将广,军粮足备!”
“渠帅早早便归附我主,当是也认可此事!”
“我主对渠帅不薄,曾像朝廷举荐渠帅为汝南太守!只是朝廷受李傕等把持,竟然不许!”
“而今我主得传国玉玺!不日即将登基坐殿,渠帅此时投奔刘备,岂非弃明投暗?!”
“我主已经许诺,若渠帅答应仍然归附我主,日后,定以渠帅为征西将军!以列侯封爵!”
“到那时,封妻荫子,名留青史,岂不美哉?”
李丰慷慨陈词,将袁术对刘辟的看重,着实吹捧了一番。
而后,又接着说。
“何况那刘备号称汉室宗亲,以杀戮黄巾义士起家。渠帅若降,岂能相容?您从天公将军起
事时,便响应跟随,东征西讨。黄巾将领多为无能之辈,唯有渠帅实乃安邦定国之将才!”
“如今刘备远征汝南,侵占将军的领地,我明白将军一定恨透了刘备!”
说着,李丰抬手,二指为剑,刺向东方。
“如今,那刘备就在颍水边扎寨。我们两家何不并力杀之?!我主已经集结大军,不日即可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