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
“有一次。”
“只有那么一次。”
“哪一次?”
他问,认真的仿佛是真的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似的。
戴妮娜笑笑,这笑容是勉强的。仿佛进行回忆的溯源对她而言是一种沉重的努力。
“你知道,从小我就被教导要看大人脸色生活,看伯父伯母脸色生活。如果不看的话,如果做的不好的话,就会招致责骂。”
“长久以来我都生活在被人抛弃和害怕犯错的恐惧里。小孩子都一样,喜欢被人重视,被人需要。所以会为了得到这种重视与需要而去百般讨好那些年长的混蛋。我也这样做了。当然,做的很差,无论我如何出洋相逗人发笑,还是装乖卖俏哄人开心。在那些人嘴里,我永远是一个坏女孩,不知长辈疾苦,做事冒失莽撞,行为懒惰一无处事的笨蛋。慢慢的,你就会被影响,接着就发现自己真的是那样,于是一个挫折变成无数个挫折,无数个挫折演变成难以抗拒的阻力,你就会一直失败。”
“直到那天,奶奶在家昏倒,我着急的扶她上沙发,嘘寒问暖,递上热水,害怕她出事急的一如热锅蚂蚁团团转。在家里打了六个小时电子游戏,毫不理会我敲门叫喊的声音。后面他终于走出房门,递来手机让我打电话叫120。”
她嘲讽似地牵动嘴角。
“我奶奶醒来直夸表哥孝顺有嘉,居然还记得帮她叫救护车上门。”
“而我,依旧是家中保姆用人,看人脸色吃饭。餐盘上的肉块都不敢多夹。”
“看着厨房刀架上的一柄柄菜刀,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想要拿起一把走出去,对着他们叫嚣。感受他们的痛苦。但我放弃了。”
“我觉得我的人生在后面,美好的东西也在后面。高墙后的岁月太难熬,我没有杀人抛尸再消灭证据到一干二净的能力。”
宋济之说。
“你曾经从未告诉我这些。”
戴妮娜不以为然。
“伤疤怎么可以到处给人看。我曾看到过一则寓言,受伤的猴子对着每一只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猴子卖弄伤情,每只猴都来看,觉得稀奇。挨个上前摸上一把,最后这只倒霉猴子感染而亡。”
“我的伤口,不会轻易展现给他人看。况且,过去就是过去。人不能抓着过去不放,人只有当下一天可以掌握,用一天去背负数十年沉重而悲伤的回忆,人会被压垮的。”
“我说这些并非让你珍惜我、爱怜我。坦白说,我喜欢你,是因为你不同情我。你因为我是我而喜欢我,这就是我想要和你分享的原因。”
他笑言。
“所以你是在展示胜利的伤口。你是把伤口当勋章的那只猴?”
她握住他的手。很真挚地说。
“宋济之,你曾说过的,和我在一起,你会幸福。”
“和你在一起,我亦是快乐的。”
“我不在意你的过去,从现在开始,从这一刻起,来到我身边吧。把密室中的东西永远关在密室里,我会忘了这一切。你也忘记,好不好。”
“重新开始,一切重头再来。”
可是,妮娜,已经晚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从王荣景死掉的那一刻起,当我将你从你深爱母亲的怀抱中剥夺而去的那一刻,我注定是无法得到你的拯救的。
心中这样想,他的行动却不是如此的。
他伸出手轻拂过她面颊。
“如果你希望的话。”
“就如你所愿吧。”
她笑了,笑容深深嵌进红润脸颊里。
果然还是个孩子。只有孩子会相信一切从人口中说出的话,都是真实的。
他倾身向前,吻她额头与眼睛。她闭上双眼,很幸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