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心里有火,但是帝王心术是不能让外人轻易了解他真实想法的,耐心压了几天,才偶然间跟张汤本人提及此事。
“听说,有人把政策泄露出去,让人利用国家政策牟利。”
张汤并不知道有人构陷自己,他虽然诡计多,但非常清廉。想了想,附和道:“想来是的。”
刘彻看了看他的脸色,觉得此人真是会演,明明自己就做了这样的事,却偏要装出没事人的样子,刘彻拂袖离去,张汤大骇,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刘彻派人指责张汤的罪过,张汤一一辩解。
刘彻更气了,忍不住想起了汲黯对张汤的评价——智足以拒谏,诈足以饰非……便又派了赵禹责备张汤。
赵禹此人廉洁傲慢,做事并不如张汤那般酷烈,按照卫昭的评价——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很适合独立的公检法……
然而,这在大汉有些行不通,因为这里是人治,你按照规矩办事肯定是要被皇帝厌弃的……故而赵禹虽然私德很好,却一直官位不显。
赵禹是法律界的老资格,对上张汤这个御史大夫也不显得弱势,见到张汤后,就责劝张汤说:“阁下怎么不懂分寸啊,您审讯处死了多少人,如今人们指控你的事情都有根据,圣上很重视你的案子,想让你自己妥善处置,为什么要多次对证呢?”
意思很明显……不管你的事是真是假,都是犯了众怒,现在被墙倒众人推了,皇上也不想保你了。
张汤明白了赵禹的意思,是刘彻让他认罪……
于是他上疏谢罪说:“我没有什么功劳,从刀笔吏起家,因得到陛下的宠幸而官至三公,没有任何可开脱罪责之处。但阴谋陷害张汤的,是丞相府的三位长史。”
此人性格偏激,又颇有刚烈士风,自杀身死。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只要能给父皇搞到钱,就能做官。”丝路跪坐在卫昭身边,长叹一声,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卫昭懒得理他,只顾着给自己倒茶:“你父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之前还直接卖爵位凑军费呢,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要是能帮父皇揽财就好了。”
“你可真孝顺。”卫昭嗤笑一声,“你父皇,那是有多少花多少的,你揽财再多也没用的。”
丝路郁闷道:“那总不能让别人专美于前吧……那刘屈氂是哪里冒出来的,还是很有手段的,整治了一番地方豪强,搞了许多钱,父皇对他似乎是很满意啊。”
“让你举荐的司马安被掩盖了光芒吧。”
“那司马安哪里是我举荐的,明明是表哥举荐的,我只是传个话。”
“你父皇已经信了,你跟我这个母亲还要隐瞒吗?当然,我没有批评的意思,我儿稳重,所有事都藏在后面,你父皇总觉得你乖顺。”
丝路嘿嘿一笑:“太子不好做啊,我才多大啊,周围就这么多人算计着从我这里讨这讨那。母后敢信吗?居然还有人想给我送女人……”
卫昭脸拉下来……她儿子才八岁啊……还没能力吧?这帮人疯了吧……
“谁啊?我非要抄了他们家才是。”卫昭恨得咬牙切齿。
丝路无所谓道:“多大点事啊,儿子自己可以处置。没有许多好处,还想把女人塞给我让我哄,简直莫名其妙。”
卫昭赶紧耳提面命,告诉自己儿子不要太早……额……对身体不好……
不过她猜测,这些人可能更多的是想教她儿子学坏……
丝路继续道:“司马安的价值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背后的黄老势力。父皇提拔庄青翟也是为了这个吧……满朝的人看起来都在搞共学,其实就是母后定的框架下,披皮各搞各的……儒家还要占优。”
“道家毕竟在大汉根深已久,不是父皇母后能轻易撼动的,明面上没有,暗里总是要有的。这止不住的,就像治水,不规范化管理,容易引发更多的祸患。”
卫昭觉得这小子在说太平道的张角,但是她是赞同儿子收用些黄老势力的。
“汲黯年纪太大了,又凛然不可侵犯,对我来说可能是请了个师傅,还得供着,实在麻烦。他这个外甥就识趣多了,刚刚好。”
卫昭很赞同丝路的话……她自己就见过汲黯几次……只能说,她可以劝刘彻宽宏,但并不想自己被顶撞和嘲讽。
这样看来,刘彻还挺不容易的……
丝路又道:“母亲不是一直关注李家嘛?那李敢之前居然求到了舅舅那里,当然,舅舅没答应什么,这人居然怀恨在心,背后总说舅舅的坏话,看来一定是他们李家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卫昭沉思道:“说起来,出使西域的队伍怎么没消息了?走到哪里了?”
丝路又笑:“大家都道李广将军想封侯,可偏偏他们家除了他多少都混了侯爵当当,大汉黎民学院那些人还给他取了个迷路侯的名声。他的孙子倒是孝顺,总为了这个事跟人家打架。”
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
“他那个孙子,可是叫李陵?”
丝路一愣,没想到母亲居然随便就猜到了此人,想来日常多有关注:“正是此人呢。”
“你觉得他怎么样?”这个好像叛汉了。
“为人仗义,十分武勇,就是……想的太少,容易冲动,十分像李家人了。”丝路看着卫昭的脸色,缓缓开口道,“儿子平时也十分照拂他,为他压下不少事,想收用为近卫。”
“这么冲动,你要他干嘛?”
“理智的人有理智的用法,冲动的人有冲动的用法,只要忠心就行了。我这按母亲的话说,也是抄底嘛。”
卫昭看儿子,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她不知道儿子想的对不对,但每次看这小子运筹帷幄的样子总有些牙痒,有些希望这小子受挫。
早些受挫比晚些强,人生总有起落的,她怕儿子心性不坚定……但让儿子自己受挫又实在舍不得,就很是纠结了。
“你自己看吧,李陵此人,我觉得不可大用,要用也不可用在正事上。对了,你觉得我送你去边远的郡县历练你觉得怎么样?没有干过基层的领导不是合格的领导,若是你治过水、领过兵、救过灾,我觉得才勉强够……”
丝路倒是不反对,他也觉得母亲说的是对的,毕竟他就是卫昭教出来的,只是,这很麻烦。
“我自己不反对去地方,毕竟也可以更自在些,培养些势力,在长安总是被大家盯着,什么都做不了。只是这样会不会让别人觉得,我被剥夺了继承权?太子不应该轻易离开中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