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傅家长子该有的标准。
老爷子死后,长子与长女的标准化成了一个,又过了几年,三房各自的标准也相容,简单来说就是这种标准的狼牙吊坠要么带在表哥这个傅家长子的脖子上,要么带在我这个傅家长房长女的脖子上,总之不管怎么轮都轮不到陆澄澄,不是长子,甚至不是亲生子嗣,虽说内情我和二叔小叔他们都清楚,但在绝大多数傅家人面前,澄澄还是养子,养子有了超出规格的狼牙吊坠,可不就是在打我和表哥的脸。
陆茵茵见众人眼气却都无法动她,自然心里快活,忍着笑将那东西递到老傅眼前去:“老公,你看,咱俩结婚的时候你就说过,要尽快把澄澄改名字的事情办了,你最近忙,估计是忘了吧,但你可不能只顾着女儿就忘了儿子哈,我想着现在正好事情都结束了,大家正好也都在一块儿呢,做个见证,要不今天,咱就把事情办了,二弟三弟也能帮着你想想澄澄的新名字不是么。”
“噗……”小叔忽然发出奇怪声响,引得庭中众人都不由得向他的方向看过去,哦,原来是听见“三弟”这两个字从陆茵茵嘴里蹦出来,还是称呼他的就差点儿吐了而已。
小叔擦了擦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点头示意抱歉,陆茵茵神色尴尬,但也无可奈何。
“只是很抱歉,没考虑到时时身体,要不这样吧,时时,之前老爷子备下的合同都准备好了,你签了字就赶紧回去休息吧,饭菜我叫人送到你的房间。”陆茵茵急切的都不管顾狐狸尾巴满天飞了,这是逼迫我就范还不够,还要以主人的姿态给我下逐客令。
我靠在椅子的靠垫上,拍了拍松软的座椅微微笑了笑:“不用了阿姨,我有小厨房。”
表哥倒完水回来,将水杯往桌上猛地一磕又是如同雷霆。
想让我尴尬,陆茵茵也不看看局势,眼下三房无论长幼,除了她,大家都是坐着的,不管澄澄是因为什么理由,连他也是坐着的,只有陆茵茵一个站在那里,尴尬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我打了个哈欠,转了转手腕。
陆茵茵嘴角抽了抽,被我阴阳过后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只好丢卒保车,手忙脚乱的从身后刚赶来的程菱手里接过一份合同,然后陪着笑脸给我递过来,连带着还有一支笔。
我接过,拔了笔盖,看见末尾那个同意人签字却迟迟落不了笔。
陆澄澄,很快又要用上之前那个我不喜欢的名字,礼数周全,中规中矩。
陆澄澄,傅疏愈。
虽然他改不改名对于我日常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他就算改成玉皇大帝我也照样管他叫陆澄澄,但是,我心里是清楚的,他姓傅,津海傅氏的傅,跟我一样。
我怎么可能爽快的下笔呢?我看着眼前的字迹逐渐皱成一团,手心全是冷汗,我抬手摁了摁自己的额头,长呼一口气。
“时时?你还好吧?”小叔拍了拍我。
陆澄澄也急了,强撑着轮椅栏杆也要来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似的,虽然挣扎了许久也没能如愿,但话还是送到位了:“傅惜……姐,你不喜欢要不就别签了。”
“澄澄!”陆茵茵恨铁不成钢地把他摁了回去,全然不在乎他身上也有伤。
我听到陆澄澄的声音才稍稍缓了过来,我看看他,仔细想想,其实朝夕相处十几年了,总感觉他也不是那么讨厌了,他对我也挺好的不是么?改个名字而已,再说了,老傅现在已经娶了陆茵茵,澄澄怎么不算明正言顺呢,不管有没有我的签名,他骨子里都流淌着跟我一样的血,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也不好、让他难堪,对吧。
我深吸一口气,利索的把名字填了上去扔回给了陆茵茵,好似那不是合同,而是一团火球。
陆茵茵估计也没想到会有这么顺利,拿到合同的时候甚至有点儿惊讶,不过惊喜冲破惊讶,她很快回过神儿来,一刻也不愿耽搁地就要请蔡叔出去叫来屏风后的李元业去拿族谱,随后又转过身来扒在老傅身上喜极而泣,嚷嚷着要老傅给陆澄澄取名字。
“恭喜大哥,恭喜……陆夫人。”二叔和小叔相视一眼齐齐道,不过“陆夫人”这个称呼已经是最给脸的了,“大嫂”两个字他们是真叫不出口。
“恭喜掌家,恭喜陆夫人。”在二叔和小叔之后,十几桌的傅家人纷纷举着酒杯站起来,或喜或淡然都要起身装样子给老傅和陆茵茵敬酒。
刚才还是陆小姐,转眼间就成了陆夫人,我也说不上是她运气爆棚,还是倒霉到了极点,人嘛,不走到最后一刻谁都说不清他到底是可叹还是可悲。
老傅和陆茵茵笑着举起酒杯回应敬酒,此刻,恐怕也就只有我和陆澄澄两个会这么格格不入了。
我们在人声鼎沸、热火朝天中默然,跨越人海相拥。
可现实撕裂幻想,我忽地一笑,打破陆澄澄弥补我的欲望,我举起酒杯歪了歪头浅浅一笑:“恭喜啊,弟弟,以后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陆澄澄欲言又止,委屈,忧虑,浮现在脸上又觉得讽刺,别过脸藏了藏,千言万语都凝结成对我的劝告:“你伤还没好,别喝酒了。”
“葡萄汁。”我晃了晃酒杯浅浅一笑,也算是宽慰他、不必为我担心。
“把酒换成葡萄汁,反正长得都一样,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看得出来?”
“那这个就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嗷。”
上一世我们说过的话又萦绕在耳畔,当时我特别幼稚,还为了这件事特意让陆澄澄烧了个香发了个誓,现在想起来,简直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还好我重生了,陆澄澄不记得这件事,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其实我们原本也不用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吧,其实我,根本不想恨他的,对吧?
算了,算了,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陆澄澄无奈至极,即使笑出来也是苦笑,红了眼眶却又不能当着我的面哭,只好抹了把眼角,学着我的样子,哽咽着举起酒杯跟着我小声念了句: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