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不寻常的气氛让花倾月更加心慌,她只能让染尘跑的再快一些。
进门后花倾月一路奔向灵堂,当看到那口熟悉的棺材时,她的心咯噔一下。
这棺材她知道,花蓉跟她讲过,母亲之所以离开乐坊又能回来,就是因为做了这口棺材,桃林立下墓碑,发誓死后都不离开月清坊。
棺材一直放在仓库里,花朝有时会去给它擦灰,花倾月陪在旁边,她还躺在里面睡过觉。
印象里,里面不舒服,太窄,没法翻身打滚。
刚刚她在来的路上拼命赶,恨不得一下子到灵堂,真的到了,看到满眼的白幡,她又不敢往前走。
她艰难的往前挪着步子,紧张的抓着衣角,等走到棺材边时,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心脏狂跳的咚咚声,让她听不到周围的人在跟她说什么。
那张绝美又熟悉的脸庞,此时微闭着双眼静静的躺在里面。
以往她回来,娘亲都会给她一个拥抱,关切的问她有没有吃饭,在外面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可现在呢,自己站得这么近,娘亲都没有察觉,娘亲平常睡觉很轻的,有点动静都会醒来。
花倾月端详着娘亲的脸,脸颊红润,一点都不像没有了气息的死人。
死人她是见过的,老坊主去世时她在守灵时有仔细看过。
死人的脸干瘪僵硬没有血色,而娘亲和她睡着时一样,只是比较平静。
也许是外面彻底黑了,也许是烛光燃烧久了变暗了,屋里有些昏暗。
这种基调像是逼真极了的噩梦,那些有触感,有味觉的梦她也时常梦到,醒来时还会怀疑哪边才是真实的世界。
如果这是梦,那自己这时是不是该醒来了,那要怎么才能醒,梦的那一头是否有个活着的娘亲在等她。
她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很痛,但是她想忍,也许这是一个有痛觉的梦呢。
原本这个时间是以往月清坊最热闹的时候,彩灯通亮,歌舞升平。
现在所有人白衣肃穆的站在这里,一个个或悲伤,或担忧的看着花倾月。
但是花倾月此时的眼里只有花朝。
她对花朝说,“娘,累了,就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你,等你醒过来。
娘,等你醒了,我还有好多好玩的事跟你讲。
这次去军营训练,黄小桃他抓了一只好大的野猪,那野猪肉烤的可香了,但是忘记给你留了。
不过我给你留了蟒蛇肉,蟒蛇皮还能给您做双鞋。”
说着她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的蟒蛇肉呢?”
找不到蟒蛇肉的她眼泪刷的一下奔涌而出,“我的蟒蛇肉呢?
我刚刚还拿在手里,怎么就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花倾月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安北晨上前抱住她,摸着她的头安慰她,“哭吧,大声哭出来。”
花倾月在安北晨的怀里哭的声嘶力竭不断的重复,“为什么”。
刚刚在灵堂忙碌的人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现在随着花倾月的哭喊,她们也不再压抑,顿时灵堂哭声一片。
许久后,花倾月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安北晨和洛川把她扶到一边。
花可儿跟花紫檀帮她换上丧服。
安北晨看着哭的虚脱的妹妹捂着胸口。
洛川问他,“怎么?不舒服吗?”
安北晨摇头,“没有不舒服。
是南夕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衣服,刚刚风一吹,胸口有点凉。
不碍事。”
换完丧服的花倾月不顾阻拦,再次跑到棺材边,她想伸手摸摸娘亲的脸,娘亲的脸一定是温暖的。
还没等她伸出手,一个守卫跑过来禀告,吊唁的人已经到了门口。
花倾月也就顺从的被花蓉扶到一旁。
今日月清坊大门敞开,只要是前来吊唁的,即使没有讣告也可进入乐坊。
来的人络绎不绝,王孙贵族很多,市井之徒也不少。
花倾月不停的鞠躬感谢,所有人都在惋惜东虞第一琴师的突然陨落,都在安慰花倾月节哀顺变。
每一句安慰的话,仿佛都在提醒一遍花朝的离世。
原本不接受眼前一切的花倾月,在送走众人后,呆呆的跪坐在原地,比回来时内心平静很多,好像接受了娘亲去世的事实。
安夫人和安将军已经来了很久,因为刚刚人太多,就站在旁边一直等着,直到所有人离开。
安夫人看着傍晚时还神采奕奕的女儿,只是一个晚上,整个人像魂魄被人抽走,憔悴不堪。
花倾月刚刚一直在接待吊唁的人,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嘴唇已经干涩苍白。
安夫人走过去,蹲在花倾月面前,手摸着花倾月的脸说,“南夕,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守灵。”
花倾月泪珠连城线的掉落,“我不饿。”
安夫人心疼的掏出手绢给她擦泪,“接下来你还要守好几天,不吃东西,你熬不住的。”
花倾月看着神情担忧安夫人说,“我现在还不饿,一会儿饿了我会吃东西。
母亲,夜深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不用担心我。”
安夫人不想走,怎么能不担心,不看着她吃点东西,她真的放心不下,她不能丢下伤心的女儿在这里。
花倾月怕母亲的身体受不了,给安将军和安北晨使眼色,让他们把母亲带走。
安北晨过来在安夫人的耳边小声的说,“母亲,我们先回去吧,南夕应该有很多话要跟坊主说,我们在,不方便。”
见安夫人点头,安将军把安夫人扶起来。
安夫人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对安北晨说,“你留下照顾你妹妹。”
花倾月说,“哥,你也回去吧,过几天皇上不是要去军营视察。”
花倾月用手擦掉脸上的泪痕,强忍着不让眼泪再次掉落,她语气坚定的说,“你们都放心,我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也会振作起来。
再说,月清坊这么多人呢,她们也不会放任我乱来。
你们都回去吧,我会好起来,一定会。”
安北晨不信她说的话,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谁不知道花朝在她心里的位置。
花朝是她背后的世界,是她如今内心强大的源泉。
花朝去世了,她的世界塌陷成什么样谁知道。
在安北晨心里,军营的事比不过妹妹,他等了她十几年,现在跟未来他要守护她一辈子,他要守住家里的每一个人。
安将军看出安北晨的冲动,伸手要去拉他。
洛川先开口,“你送伯父伯母回去吧。
皇上很在意这次视察,前些日子就经常提起。
我知道你平时就把士兵训练的很好,但是最后的关头,你不能不在。
你要知道,军队是从你父亲手里接过来的,你代表的不止是你自己,是安家。
你也要知道皇上他无所不知,你在哪里他都知道。”
安北晨明白了洛川话里的意思,皇上肯定老早就知道了他家的事,皇上阅兵在即,自己不在军营在月清坊,对于家人和军队都没好处,他只得先回去。
洛川对他说,“放心,我留下,上次没让她跑了,这次也能照顾好她。”
安北晨拍着他的肩膀说,“那我把妹妹交给你了。”
花倾月跟洛川把安夫人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上马车走后,花倾月问洛川,“你不怕皇上知道你在哪里吗?”
洛川说,“我手上又没有军队,侍卫长这个职位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利,皇上是不会费心思提防我的。
走吧,去吃点东西。”
花倾月摇头,“我真的不饿。”
洛川说,“既然我答应了安北晨照顾你,那一定得说到做到啊。
不饿也要吃,你刚刚还答应伯母要好好吃饭。
要不你先回灵堂,我去厨房找点吃的给你。
想吃什么?”
花倾月说,“你随便,反正我没胃口。”
她用拳头揉着胸口说,“堵得慌,咽不下。”
说完,她就又回到灵堂。
洛川则朝厨房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