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放疗科的病房里,我接过我爸的检验报告,内心可谓五味杂陈,这些年跟了个师傅学道法,能见着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可却因为这事,和我爸闹得很僵,他指着鼻子说我年纪轻轻不找份正经的工作,整天装神弄鬼的骗人,还不容分说的把我赶出家门,说起来也有好几年没有见了,这次要不是我爸的病不能再拖,堂姐也不会让我赶来医院一趟。
“这是大伯的检测报告,挺严重的,如果再不来医院,癌细胞扩散的会更厉害,到时候可真就救不了了,去年我们医院新购了一些治疗设备,目前测试效果还不错,早点带大伯来治疗,说不定还能减缓点痛苦,争取多活几年。”堂姐在我的肩膀拍了一下表示安慰,可话里话外透着“没救了”的语气。
我犹豫了一下,准备细看报告,却被迎面走来的男人撞到了一旁,这个男人大约三十岁上下,面颊凹陷,目光暗淡,头颈不自然的歪起个角度,打从一开始就坐在病房的角落,不耐烦的拍打着呼叫器,催促护士来换药,实在是想不注意到都难。
男人瞄了我一眼,压低帽沿说了句“抱歉”,就低下头弓着身子,脚步一颤一颤的起伏着向电梯间走去,我正纳闷他走路的姿势怎么是这样,没想到抬眼间,就大吃一惊,这个男人的后背贴着团模模糊糊的白雾,几乎已经把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细看之下,像披着一件破烂的灰纱斗篷,他的肩头火极弱,弱的只剩下一点幽绿的光,火光忽闪忽闪的快要熄灭了,这是人即将濒临死亡的征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赶紧转身,追向那个男人,我爸的的命数,我一早就算过,三十兴,四十败,六九亡,他老人家目前还没过六十九周,兴许能缓一缓,但这男人身后的白雾,看起来就不是善茬,如果不处理,恐怕活不过七天。
“姐,我有事先走一步,回头你把这情况和我妈也说一下,过几天我回家,再和他们商量怎么安排接下来的事。”还没等堂姐回应,我立马收起报告拔腿就跑。
一股冰冷腐臭的味道混合着医院的消毒水,沿着楼道飘来,让人直作呕,我才没走两步,那团白雾就好像察觉了什么一样,扭过脸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悄悄地隐入男人的后背,我停了下来,左顾右盼了一会,假装自己并没有察觉她的存在,只是余光中,我发现那团白雾,是一个有头有脸,酷似女人形体的玩意。
那玩意整个身子都布满了发丝,黑漆漆的沿着男人的脚踝盘旋而上,把男人暴露在外的皮肤,勒出一道道暗红的血痕,血痕边缘大大小小的黑痣不均匀的散开,有的已经破裂出脓疮,有的还在不规则的蔓延,她埋着头,把自己的五官包裹的严严实实,让我一时间尽看不出她是什么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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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呢?你把车停在哪里了?我已经到门口,怎么还没见着你的车?”男人站在医院门口,伸长脖子四处张望,马路对面的司机,探出头挥了挥手,绕到前方准备调头过来。
我走出医院大门,就见着这男人要上车,我赶紧大步向前,准备逮空上前搭话,可没走两步,那团雾状人形又冒了出来,猛地转过脸来,恶狠狠的盯着我看,我迟疑了一下,停下脚步,强压下心里的不舒适感,定定的站在那里与它对视了好一会,这才发现,那玩意烂树皮一样的脸上,根本就没有五官。
她的身上散发着强烈的负能量,两只直径有十厘米左右的黑洞洞的眼窝子,挂在狞笑的脸上,变形扭曲的护在男人身后,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每当我多靠近一点,她就会竖起发丝,张牙舞爪的对我示威,好像时刻准备着冲过来一样,我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在心里骂娘,这玩意不是怨灵,不是恶鬼,妖气冲天,怕是和这男人有很深的业障纠缠,今天还真是,出门不看黄历,自己倒霉了自己。
可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事关性命,我不好再退缩,只能深吸一口气,继续假装看不见,迈开腿走过去,一股脑把自己的名片塞到那男人手上,自报家门道“我是六壬堂的法师,文淇,如果你身边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可以随时来找我。”
男人先是一愣,随即瞥了眼名片上的内容,又抬眼看了看我,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然后就把名片退了回来,又对我摆了摆手,坐上车离开了医院。
我看着名片上的七个烫金大字,又想起了男人意味深长的笑容,心里不禁有些膈应,这人,究竟是把我当成什么了?早知道当时做名片的时候,就备注个业务范围,什么抓鬼收妖,驱邪除祟,大字一写满满当当,连废话都用多说了,直接一目了然多好,现在好了,被拒绝的多少有点尴尬,好在这会是晚上,没有什么路人,于是我假意咳了两句,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又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心里忍不住一番感慨。
对,没错,我叫文淇,是一名职业法师,从事这行已经五六年了,这些年我见着的鬼怪阿飘不知道有多少,早就习以为常,可今天到医院来拿我爸的检验报告,却碰到这么个少见的玩意,不得不说我与鬼神有缘,刚才看那男人的肩头火衰弱中带着几分黑气,应该还有其他业障缠身,如果再加上他流年运势低迷,惹上这些厉害的玩意,也是正常,今天他能碰上我,算是缘分,可就他那个态度,算了,是我多管闲事了,师傅说的没错,人各有命,各安天命,因果循环,自有命数,有这点时间瞎折腾,不如回六壬堂多画几个符咒的好。
不过嘛,刚才那一瞥也不算没有收获,我倒是基本上确定了那玩意的属性,是个罕见的妖物,这年头妖物和僵尸一样,因为工业化进程和丧葬形式的变化,很难在城市里生存,但凡妖物要修灵,就需要大量的时间,而人们根本没有给他们修炼的机会,不是被杀戮就是被捕食,以至于妖物都成了他们行业里的濒危物种,所以,现在的法师见着妖物,都要先区分下善恶,才能着手处理,这只妖物敢在这里出现,估计也是笃定法师不会轻易对它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