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领着武将进入大殿的紫衣大太监高吉阳俯身将奏折捡起,缓缓念来。
“辰时火器局一声惊雷,烈逾急霆,将大树二十余株尽拔出土,根或向上,而梢或向下;又有坑深数丈,烟云直上,亦如灵芝,滚向东北。自阜城门一带皆飞落铁渣,如麸如米者,移时方止。自宣武门西,刑部街南,将近百房屋,猝然倾倒,土木在上,而瓦在下。天崩地塌,昏黑如夜,万室平沉。东自宣武门大街,北至刑部街,长三、四里,周围十三里,尽为齑粉。人两三千余,火器局一带糜烂尤甚。尸体重叠,秽气熏天,瓦砾腾空而下,无所辨别街道门户。伤心惨目,笔所难述。遥望天气,有赤红云霞,冲天而起遮天蔽日,自朱雀大阵而起,方才消散。”
户部侍郎祁柏宇出列,躬身道,:“工部渎职,酿成此等大祸,请陛下治罪”
此话一出,工部侍郎董汉儒当即急眼,赶紧跪下,“陛下,此事定有蹊跷,还请明察。”
景隆皇帝不置可否。
董汉儒跪在地上,赶紧接着说,:“火器局储存大量火药不假,但是根据工部文书,今日火器局内所存火药只有3000斤不到,盖因十日前大同总兵郑长庚提取六千斤火药押送大同边镇,此事,此事兵部应有记录。火器局三千斤火药纵使全然炸了,也万万不会造成如此惨像,还请陛下明察。”
兵部尚书张鹤鸣出列,“确有此事,大同镇总兵索要火药银钱的奏折也微臣也曾呈递陛下。”
景隆帝思忖片刻,点点头,“朕想起了,有这么一回事。”,同时眼神看向身边的紫衣大太监。
高吉阳陪伴皇帝多年,自然知道皇帝什么意思,走下台阶躬身回答,“陛下,东厂随军的番子前几日确认过,大同镇边军六千斤火药以及四万两银钱已经押送出京,现在应当还在路上。”
底下的大臣们面面相觑,如此说来,这场大爆炸竟真的还另有隐情?
只是大家都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把脸上的异色压住,只等皇帝发话。没想到景隆帝只是让工部侍郎董汉儒站回去,便阴沉着脸,不再说话。
此时的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目光不时瞄向殿外,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片刻时间,殿中地面上闪出点点银光,众臣恍惚之间,一个紫衣男子已经站在了殿中。
男子身材修长,面容俊美,一张脸上阴柔之气多于阳刚,但却不是会让人误会的女相。
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再看又觉得已是中年。
男子看都不看大殿两侧的众臣,脸上表情竟是带着些许的不耐烦,朝着龙椅上的皇帝敷衍的拱拱手道
“陛下用玉符召我来有何急事?忙的很。”
口气颇有怨言。
而且竟是自称“我”而不是“臣”吗?
站在众臣中默不作声的赵南星心下悚然,这是,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西厂都督崔红尘!
崔红尘不是景隆皇帝任命的,甚至不是先帝泰清皇帝任命的,崔红尘这个西厂都督,从正德朝一直做到了今日。
当年宁王勾结天魔作乱,阳明先生统兵平乱。正德帝想要耍威风,于是御驾亲征,哪知被宁王托请大妖欲半路狙杀正德帝,就是这位崔红尘救的驾。
平叛宁王之乱后,正德设立西厂,专职监管天下妖魔之事,西厂分管两司。一部镇妖司,缉捕追杀荼毒百姓祸乱天下的妖魔。一部供奉司,登录没有作恶又被人发现踪迹的妖魔,有机会就招揽为朝廷办事,称作供奉。
而这崔红尘这个西厂大都督,到今天,做了正好一百一十八年。
不过这西厂从不过问朝堂之事,哪怕前朝夺嫡之争也是不闻不问,除了妖魔之事,万事不关心,所以寻常大臣能在朝堂上见到这位崔都督的机会,两三年未必能有一次。
丝毫不在意崔红尘态度上的不恭敬,景隆帝缓缓问道,“朕只想知道今日火器局爆炸,是否有隐情?”
崔红尘却没有回答,眯着双眼看看两边的大臣们。
扫视一圈,闭口不言。
饶是赵南星做官多年早就历练的皮厚心滑,心里也不禁想要骂娘,艹,什么意思?这崔红尘一言不发当然不是拒绝回答皇帝的问题,是在说,大殿里有些人,不配知道答案。
景隆帝自然领悟到了崔红尘的意思,朗声道,:“护国大阵都发动了,还瞒得住天下人吗?这里都是朝廷众臣,崔都督尽管直言。”
皇帝既然如此说了,崔红尘也不再坚持,开口道来四个字。
“南明离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