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盈口中喃喃道:“你这音律竟然还可以伤人!”范吉射也是一般的抱着头紧紧咬住牙,耷拉着的肩膀足见他当夜在孤竹伤势益加严重。对面无终中山等派的一干弟子竟然毫发无损。李小和心道莫非这萧浪也是使得武境之功!
说时迟那时快,萧浪羽音突转,一声刺耳,玉箫如剑,破空刺向栾盈胸口,栾盈左手捂耳低头,哪里有闲暇招架。
迟快之间,李小和心头霎时惊急,一腔热血涌上,早已将背上的涵听古韵横在手中,“铮铮”两声强徵,萧浪掌中玉箫微微一颤,凌空画了一个圈,立时又收了回来。
一时间林中寂寂无声,众人的目光皆聚集于李小和身上。
小武与程桐表情复杂,焦虑中掺杂渴望,惊怒中暗含不解,两人四目除了望着李小和,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萧掌门,这一战我替栾兄弟接了,你可答允?”此时的恩怨于李小和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莫名的稠胶,无论何时何地也不愿再去寻找他的源头甚至触碰一下。
李小和心道:非我等鸣钟相应,他二人便不会被这些人发现,而黄老饕救了一招栾盈,我又证实了范吉射杀死刘大同,勾起了无终派一干人的围攻,这一切统统都是乱七八糟的江湖恩怨,我不懂来由,也不知道他们将要去向何处。范吉射害死了许多十一派弟子,他的确该死,但是冷礼也是个奸邪小人,他利用林胡和灵寿翁的势力,反戈来为难范吉射和栾公子。柏叶横飞,秋风肃杀,江湖纷乱,我心下此时却只有一语,何为道义,何为极侠?唯有这栾公子所言句句皆是大丈夫的义气,感人肺腑!
“李兄弟,此间恩怨与你无关,最好早早离去,免得惹了一身不是,与我们五服十一派成了对头日后可不好过!”冷礼抢进来插言道。
“我,不懂你们江湖上的恩怨,但是我懂得你今日并不只是为了范吉射而来。”李小和一时间气血上涌,似有很多话憋了很久。
“李兄弟,我琅琊派与你并无恩怨,孤竹之上也是相互策应着,你这话说得可就见了外了!”冷礼依旧甚是圆滑。
“也只有你这样厚脸皮的人尚可提起旧日恩仇,孤竹之上若非烛然出手,我怕是早就成了你们这一干人的刀下鬼了。不过这些往日恩怨我也看得够了,看得清了。是是非非也不过是转眼烟云,今日你与范吉射反目,那是你们的事,我只见到栾兄弟大义无双,那日在孤竹上秦掌门刚正不阿,我甚是钦佩,今日听闻这栾公子所言,目睹他所行,李小和我也是仰慕如当初。反观尔等苟且虞诈,猪狗般的人物,请勿再与我多言!”李小和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些勇气,也不晓得是否能够与那萧掌门一战,只是口中骂着冷礼,两只手却已经激动得不住颤抖,好像整个身体里的血都已经被煮沸,再也抑制不住。
李小和又转向程桐道:“程桐兄弟,小和对你的侠义也甚是感佩。当日冰峰血杀之间,只有你一人舍命护着毕先生的身子,我深知你对毕先生的恩义此生难舍,李小和也是愿助你为师父报仇。然而冷礼亦是奸猾小人,他与范吉射夹缠不清,与令师之死也脱不了干系,我等不该借他助力。更何况冷礼心中暗有他图,小和我今天不能站在程兄弟你这边了!”
程桐咬着嘴唇,始终未说出只言片语,小武骂道:“天杀的,你却也不想着自己的性命了?”
未待李小和回话,程桐牵着小武的衣袖,缓步走向李小和。冷礼一旁叫道:“程桐,你难道忘记了你师门恩怨了吗?忘记了毕正堂先生如何身死冰峰的吗?”
程桐虎目含泪,唇齿尽破,恨恨道:“我没忘,冰峰之上,打在我师父身上的那枚毒针就是你琅琊派的弟子发过来的。小和兄弟说的没错,你与范吉射都该死,都不是好东西。我们是江湖小辈,我们不清楚你们做掌门的如何分辨大是大非,我们只知道按照自己的情谊做事。”
程桐将衣袖一甩,擦了一把泪水,又道:“小和兄弟,我们钦佩栾公子,那是因为曾经师父也是这般教导我们,让我们侠义为怀,慷慨赴义。如今若是为了一干私仇,便与小人为伍,便舍弃了师父一生所教,那却比报不了师父的大仇还要辱没师门,你说对么?”
李小和从不想一向不善言语的程桐能说出这等大义凛然之言,程桐心中一腔怨恨冷冷瞪着范吉射,却不愿与冷礼这小人为伍为毕正堂报仇。想那满口仁义,天地大道的各派高手,却皆不如几个刚刚入门的少年。
小武走到李小和身侧,低声对李小和道:“你这般功夫,莫不如我来替你。”
李小和亦低声道:“看对面的功夫,似有武境蕴于其中,师妹你功夫虽好,恐怕被他幻境所制,且瞧我的手段!”
刚刚闭目待死的栾盈,此时心中亦起伏不定,微微抬起眼,瞧了瞧萧浪,又瞧了瞧李小和,摇了摇头。李小和并没有理会栾盈的示意,将涵听古韵单掌擎住,喝了一声道:“萧掌门,请赐教!”
萧浪仔细端详了一下李小和手中的古琴,正色道:“这是涵听古韵?”
“萧掌门好见识,正是此物!”李小和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反正一搏,便也不输意气!
“二十年前萧某箫艺不精,败于此琴,今日也算是再战当年!”萧浪口中喝着,玉箫手中横扫,将周身杀气尽数打散,回身红唇接玉箫,奏出一篇绵软柔情之曲。周遭之人更不知萧浪用意,唯有李小和被萧浪箫音内功压制心脉,少泽关冲二穴微微发麻,隐隐作痛,在举手之间已被萧浪音波内力封闭了两大要穴。只见栾盈冷礼孟小武程桐一干人愣愣的瞧向李小和与萧浪二人,却不知他二人在干什么,唯有李小和心中明了若再不出手,周身要穴均被他音波内力封闭,便再无还手之机。
临机所想,不尽完善。然而李小和心下所判,用六穴出内力,四穴出内力,还是只有两穴出内力,俱皆是要将体内的真气送出,虽然被他封了二穴,还有二穴可用。此时搏命之瞬,何来多虑。只将内力一股脑都由心脉涌出,从右手少商、商阳二穴散开,拨弄于涵听古韵七弦之上。霎时间真气充盈于股掌二穴,右手经脉俱皆凸起,只觉一阵剧痛绞心袭来,李小和眼前昏花一片,差点栽倒。
然而心下忽然一转,忆起遗风谱所言,内力发乎外,定力至强方可织罗武境以伤人,此时若因剧痛而瞬间心力散乱,便再无武境可言。萧浪见李小和内劲由少商,商阳二穴射出,箫声立传激昂,来封他手太阴经。李小和既已打定主意,更是孤注一掷。忍住剧痛,内劲冲穴,直直的在琴弦之上荡出《无衣》秦风,此时指尖颤动,根本调不准柔情之曲,反而可将这雄浑之音奏得益加刚猛顿挫。
在场之人雅雀一片,更有瞠目结舌似惊奇这二人为何斗音不斗武,唯有萧浪脸色突转煞白,箫声又立时和缓,似乎要卸掉李小和刚劲曲律,以柔制刚。
这几日李小和结合着孤竹遗风谱中武境所言,用涵听古韵的琴音配合以增强武境,竟然没想到涵听古韵真乃上古至宝,琴韵绵长悠远,意蕴极强。此时琴音起,雄浑之境立时于脑海之中膨胀,又加忆起秦中剑当日凌空舞剑于孤竹之上,登时心潮澎湃,整个柏林被一片黄沙漫卷,殷红落日苍凉无尽,不知何处传来轰天之鼓的雷音,似夔牛临凡一般刚猛无忌。转而周遭剑影无数,招式大巧不工,齐齐的都指向萧浪。萧浪立时撤下口中玉箫,单臂舞箫如剑,与剑影斗在一块儿。
四下里五派众人纷纷喧闹起来,好似迷失在一个不知名的诡域之中一般,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拔剑乱挥,一时间杂乱异常。
栾盈与范吉射相互扶住,也是满面惊愕瞧向李小和这边,孟小武与程桐的惊骇更加明显,小武向来熟识武学,这时候见李小和竟然以内劲御武境,便也如那黄垂二怪一般,认为李小和内力已经强盛得如孤竹君一般。
李小和偷眼向小武瞧过去,便觉心有分神,武境散乱,赶忙再凝神而起。萧浪此时被剑影笼罩,早已无暇顾及李小和这边,正好四穴散开,手少阴经又起,此时剧痛立消,内劲绵软。转而长歌《蒹葭》,词乐相和,漫卷黄沙立时消于无形,无数白狄蒹葭更增晚秋荒凉忧思之境,众人脚下似履秋水寒谭之上,心神激荡之余,突转冷凝绵长,第一个站不稳的便是萧浪。只见他双脚一软,玉箫支在地上,单膝半跪,口中叹道:“二十年前非此琴敌手,二十年后愈加望尘莫及!”忽一口鲜血喷出,身后弟子涌上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