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会犯很多错误,但不是所有错误都能偿还的。
刘克鹏一瘸一拐走进了自己那摇摇欲坠的破屋内,一脸无奈地望着那昏暗到几乎没有光的灯,长叹了一口气。年近六旬的他现在已经不再有能力去打架,也失去了以前的号召力。
二十年前的今天,谁能想到现在这个跟叫花子没有区别的糟老头子是名震一方的老大?当年的刘克鹏背后跟了一群小弟,好不威风。在双坪镇没人比他的名字更有威力,只要一提刘克鹏,周边的人都会满脸惶恐,生怕把他们牵连了。刘克鹏做事也毫不客气,但凡得罪到他了的几乎都被他暴揍一通,还得鼻青脸肿的给他赔着笑脸。要是看着他黑着脸瞪着人,那就更得加倍小心,不知道刘克鹏什么时候就会拿他们撒气。
要不是出了那件事,刘克鹏或许会一直这么在双坪镇蛮横下去。
闭眼想了想从前的辉煌,刘克鹏又回到了现实,现在的他每天能吃上一口饭都能有莫大的满足感。
难得睡着了一会儿,新的一天开始了,为了生活刘克鹏每天都会上街去找点水瓶什么的去卖,这是他现在的体力唯一能做的事。对于刘克鹏来说,现在只有眼前的苟且,他从未成家,也没有亲友愿意接纳他这个穷困潦倒的老头。实际上出狱后那段时间刘克鹏手上还是有点钱,他刚开始打算做点小买卖度日,但没想到的是,现在做小买卖并不是随便哪里都能做下去,他也已经不再年轻,没有这么多精力跟城管来回打太极,索性开始拾荒来挣点钱糊口。自己的老房子早就拆迁了,自己占用了另一个没有拆迁的老房子才住下来。
二十多年前,刘克鹏还没有进监狱,那时候的他总认为自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无比的威风,没人敢得罪。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不服刘克鹏,牛耿就是这其中之一。牛耿不姓牛,只不过是一个卖牛肉的一个小贩,做人又十分的犟,别人卖菜偶尔多了一两毛大都会抹掉零头,他就偏认死理,有的人碰巧带的钱不多的,短了他几个钱,还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一来二去,大家都忘了牛耿本来姓什么,都跟着叫他牛耿了。
腊月二十五那天,刘克鹏家里恰好来了几个亲戚,父母与他们多年不见,聊得正在兴头上,就支使他上街买点菜招待客人。刘克鹏很少去集市那边,他总认为自己出现在这种地方是跌了他的份,但这不代表集市上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谁。门口卖豆腐的老王眼睛一瞟就瞟见了刘克鹏,老远就陪着笑脸:“哟!刘哥,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嘿?”刘克鹏正因为来这种地方感觉自己气儿不顺,老王这句话倒是让刘克鹏稍微消了气,朝老王摆了摆手,径直走进了集市。
刘克鹏平常就喜欢自家做的卤牛肉配点小酒,首先就找牛肉摊子。市场里面一共就两家卖牛肉的,一个是刘克鹏的本家叔叔刘世勤,另一个就是牛耿了。碰巧刘世勤今天因为腹泻,没有出来做生意,刘克鹏看着本家叔叔那空荡荡的摊子口,只能转去牛耿家买肉了。
牛耿今天的心情不错,平常刘世勤家开门的时候,自己这边的生意照例是差上一些的,每天晚上牛耿回家喝了两盅后,都会怒骂老刘家没一个好东西——有个在街上四处嚣张跋扈的刘克鹏,还有个跟他抢生意的刘世勤。正在他开心的哼着小曲儿的时候,看见了正往他摊子这走来的刘克鹏。“妈的,这老刘家一天不来触我霉头还不舒服了?”刘克鹏刚走到他摊位,牛耿就没好气的喊道:“干什么?”
刘克鹏听这一声喊,倒是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过就是想来买牛肉的,还什么都没说,这人就冲他急了眼了。“给我称三斤牛肉。”刘克鹏既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一个卖牛肉的斤斤计较,也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难得的好脾气了一次。牛耿见刘克鹏没有发火,心里还在暗想他是不是真的来买牛肉的,半信半疑的给他切了三斤牛肉。“三斤二两,五十块六。”刘克鹏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走得急,忘了多拿些钱,身上就十多块了。“你等等啊,先放这儿,我没拿钱,回去拿了就带上你称好的这些。”说完,刘克鹏就打算回去拿钱。牛耿看刘克鹏磨蹭了半天还没给钱,现在又转身要走,当时就急了眼:“怎么?你一个双坪镇的老大,连个牛肉钱都给不起?”刘克鹏听了这话当时就火了,两只手一拍摊子对着牛耿怒吼道:“你还知道我是这双坪镇的老大,你就说这么跟我说话的?”牛耿听到这话,认准了刘克鹏是来消遣他的,拿着那个剔骨刀指着刘克鹏开始怒骂:“你们老刘家就是见不得我哪天过得好了?我今天难得这么好的生意,偏偏又遇上你这个丧门星来消遣我!你.......你......”牛耿气的话都说不出来,拿起刀就向刘克鹏身上砍了过去。
牛耿气在头上,刘克鹏也被他这一下给激怒了,左手像条蛇一般,猛然一下就抓住了牛耿拿刀的那条胳膊,右手抓住了牛耿的头发,使劲向木墩子上砸。牛耿没想到刘克鹏的反应能有这么快,脑袋结结实实的被撞在墩子上。论个头,刘克鹏并不算牛耿的对手,站直了牛耿高他一个脑袋,常年卸货使牛耿身体更粗壮一些,但这并不影响刘克鹏跟他对打。这一下把牛耿撞得不轻,额头上破了一寸长的口子。鲜红的血盖住了牛耿的眼睛,这让他更愤怒了,在他眼里刘家人都不想让他过好日子,都想砸了他生意。“姓刘的狗杂种!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能让你好过!”握着刀的右手猛然挣脱了刘克鹏,一刀刺向他的腹部。刘克鹏躲闪不及,左手缩回来挡住了刀尖,硬生生被刺穿了小臂。
刘克鹏不是没在街上打过架,也不是没被砍过,但是在街上打架和牛耿现在的状态不一样,他们都知道往不致命的地方刺,但是牛耿现在就是要跟人玩儿命了,他第一次有了恐惧感。
牛耿刺穿了刘克鹏的胳膊后,并没有立刻恢复理智,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弄死刘克鹏,在他心里姓刘的全是恶人,全都是想毁了他生活的人。他拔出了那把猩红的剔骨刀,脸上满是杀气的走向刘克鹏。刘克鹏当然不会就这样认命,他双腿回缩后猛地一个兔子蹬鹰踢向牛耿,把牛耿踹翻在了地上。左手的失血让刘克鹏开始头晕了起来,他颤颤巍巍的起身想赶快离开,但是牛耿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站了起来,直接挺着刀扑向了刘克鹏。
牛耿也是满脸鲜血,刘克鹏那一腿正好踢到他的肋骨,他不知道身体还有没有其他问题,他现在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了,脑子里面就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刘克鹏。刘克鹏看见牛耿猛地扑了过来,下意识的反身拿起了牛耿平常剁肉的墩子死死地挡在身前,牛耿这一刀刺进去木墩有一多半,刘克鹏立刻将手上的墩子砸在了牛耿的头上。牛耿吃了这一砸,整个人像一尊石像一样倒在了地上,但是他并未放弃,仍旧用力地扶起身子,但他的动作也迟钝了很多。刘克鹏看见牛耿仍不死心,顿时横下心来,反手抄起了牛耿摊子上的那把切肉刀,对着他的脖子就砍了下去。
牛耿捂着脖子摊在了地上,那把刀就横卡在他的脖子上,猩红的血水从他的脖子上喷涌而出,失血的痛苦让他倒地抽搐,就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一样,刘克鹏这一刀正好砍中了气管,牛耿的嘶吼声就像一个老旧的排风机。没过一会儿,牛耿彻底停止了抽搐,他的眼睛停滞在刘克鹏的脸上,瞳孔开始放大。
一旁围观的那群人都开始尖叫起来,这场打斗才不到几分钟就出了人命,还是双坪镇最大的流氓头子刘克鹏干的,这让在场的见证人们都有了以后的谈资。刘克鹏就瘫软在牛耿的尸体旁,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左臂已经彻底麻木,他也知道自己跑不了——即使跑了也会拖累父母一辈子。刘克鹏自认为不是一个好人,但他是个孝子,他也知道做事儿敢作敢当,集市里早有人跑到最近的电器店里面报了警,没过一会儿就来了八个警察封锁了现场,一辆救护车把戴着手铐的刘克鹏载到医院。
刘克鹏的左手被那把剔骨刀给刺穿了,小臂桡骨被刀砍碎了一部分,这让他以后的日子跟少了左手没区别。但是相对其他人来说,刘克鹏又是幸运的,种种证据表明了刘克鹏不属于故意杀人,牛耿跟他是经历了一番打斗后才被砍死的,并且先伤人的是牛耿,刘克鹏在这种情况下属于正当防卫——如果没有最后那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