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近......
凑近......
锋利的刀尖轻点在皮肤之上,略微凹陷.
似如切割高温加热过的固体奶油,银刃仅是略微刺入其中,内部便有涓涓细流的鲜红迫不及待地流淌而出.
滑动.
一条缓慢延伸的红线悄然无声地显现,伴随银刃的滑动而涌出涓涓鲜红,似如恰逢甘露的枯地,滋润着当事人干燥的体表皮肤.
至此,
一切已准备就绪.
所以,
有人将器具收回.
随之——
「噗嗤——」
一只手径直刺入了制造出的创口.
鲜血飞溅.
有人能隐约感受到自己的腹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尝试扩张.
“怎么样,可以吗?”
“嗯...不过,一只手有点勉强.”
“这样的话,不是非常简单么?”
没有丝毫打算避嫌的想法,或者说根本对于当事人的清醒不屑一顾,两道声音交谈着,似乎是在对什么事情进行沟通,以便后续能轻松进展.
然后——
“两只手一起,不就可以了么?”
引导着好友,另一人抓着她的另一只手刺入创口中.
一左,一右.
似如撕开手中已经艰难弄出裂缝的食物包装袋,两只手扣住缝沿两侧,同时反方向猛力扯开,瞬间便将其中掩藏的内容物完全暴露了出来,任由升腾而起的暖流在冷空气中形成可见的淡淡白雾.
那是原初的温暖.
那是温柔的包裹.
那是所有人生来都会有过的经历.
银刃垂落.
尖锐的刀尖刺入凝聚成固体状态的油性物质内,开始随心所欲按照喜欢的手法进行滑动.
一场艺术.
这是一副较为简易的刮画.
伴随着最表面的昏黄色物质被切割,下层鲜艳的瑰丽色彩逐渐显现.
有谁的呼吸声变得逐渐急促了起来.
以至于脸颊不经意间攀上诡异红霞.
......
「咔嚓——」
「咔嚓——」
剪切着什么东西的声音,又一次开始回响.
腹腔中似乎有什么搅动.
手脚不再因为感受到束缚而没办法动弹,而是单纯由于虚弱感逐渐失去了力气,甚至也同时在失去存在感.
意识即将无法保持清醒.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哎呀,貌似不小心有点玩过头了呢......”
似是察觉到某人即将昏厥.
伴随着带着无奈的叹息,光亮恢复.
于是,他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即将扩散的瞳孔,所看见的——
“嗯...看起来,颜色不漂亮呢.”
“是因为平时经常过度饮酒么?肝脏都已经变得非常不健康了呢.”
伴随着一道略显沉闷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手术台旁边的置物桌上.
某人的眼瞳颤抖.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自己身体里取出内脏,却别说挣扎,甚至就连微微张口支吾出几个无意义音节都做不到.
空洞.
他只能被迫以第三人称俯视着自己腹腔之中的空洞.
然而,更恐怖的并非如此.
他能够感受到,似乎有什么正在自己体内悄无声息的苏醒,以至于使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觉逐渐扩散.
那是一种概念.
一种人类就算知晓,却也终会还是想要遗忘,下意识想要逃避的概念.
其名为——
“唔......”
哪怕舌头与双唇、甚至就连声带都尚且在麻醉中,男子也仍是强行驱动,打算以此来宣泄自己的恐惧感.
只不过就算这样,他也仅是发出了一道细如蚊蚋的呻吟而已.
宛若被蚁群攀身,有人感受到自己肢体出现若隐若现的瘙痒.
然而,这份痒意却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成了另外一种感觉.
虽然轻微,却已足矣.
无法逃避的事实到来.
恐惧悄然,无声而至.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有人的面目狰狞万分,仿佛像一只即将准备择人而噬的野兽.
他的双眼中带着恐惧,布满了似如裂纹一般颇显骇人的血丝.
他的四肢爆凸起青筋,甚至连被束缚的躯干也隐约可见挣扎.
——这是谁?
恍惚之间,有人目视着镜面中的面容感到困惑.
——这是你.
若有若无,似乎有谁在他的耳旁轻语道出提醒.
随之......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不知不觉,耳旁的声音变得嘶哑,充满了怨毒.
——那是谁?
是他?
是她?
亦是,亦又不是.
那是距今遥远的最初起点.
男子早已忘记那人的容貌,却唯独始终忘不掉这句话言.
明明他早就已经对过去刚开始干这行时胆小怯懦的自己嗤之以鼻,却总是会半夜三更莫名从梦中惊醒过来.
这也正是他会饮酒的缘由.
——喝醉,就不会做梦了.
是啊......
他也确实不会做任何梦了.
因为他即将永远沉睡而去,再也不会醒过来.
虽然肉体在由于感到疼痛奋力挣扎,想要抵抗,口中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且渗人,可意识却已经仿佛没有握绳束缚飘升而起的气球一般,朝向高空渐行渐远.
然而,就在这时——
“女士,看来您并不擅长这种事情呢.”
有人忽然推开门踱步而来,脸上佩戴着一张似哭似笑的白面.
他的手中拎着一根注射器.
他如同轻风来到她的身旁,取下她手中哪怕沾满鲜红却仍然在闪烁银光的手术刀,随即将自己手中之物放入了她的掌心以作代替.
与此同时,她醒了.
然而......
“来,放轻松.”他说.
佩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温柔地攀上了她的手背,贴附在五指上,控制着她的行动,将针头缓缓刺进两人面前濒死之人的脖颈当中.
“您无需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后怕,也无需对自己心中刚才的一那份情感感到抵触或者厌恶.”
“毕竟...这正是您所渴望的,不是么?”似乎是感受到了她身体的轻微颤抖,面具下的他不禁面露微笑,在她的耳旁轻柔地开口道:“既然如此,您又在犹豫什么呢?”
“现在的您,不过是更换了一种方式让他体会您曾经感受到过的部分痛苦而已.”
“所以,这最后的一步......”
他将她的手指调整位置,轻放在了注射器的活塞芯肝末端上.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的手掌收回.
他的身形远离.
“为何,会反倒犹豫呢?”
“来吧.”他轻声蛊惑道:“拿住它,按下它.”
“——由您亲手,完成只属于您们的复仇.”
似若轻风,柔言在心湖之中悄然荡起涟漪.
涟漪不止.
“「复仇」......”
有人轻声喃语,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那份恐惧.
——那份疼痛.
——那份无能.
——那份愤怒.
......
已经无法辨别,自己心中这份酝酿长久时间,以至于早已经混杂一体的稠浊情感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待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手指不知何时已经用力按下.
指尖泛着白,哪怕已经将针管内的药液全部推入面前之人的脖颈中,却始终仍然不愿放松丝毫按压的力道.
“已经可以了,女士.”
有人伸出手来,以不会导致受伤但能够有效的力气,取走了她下意识攥紧在手中的注射器.
“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接下来,请休息一会.”他轻语:“待其他人也完成了他们各自的所愿之事过后,我们这才会启程,撤离这里.”
说罢,他将身旁不知不觉已经因为精神疲惫而陷入昏睡险些倒地的女子搀扶而起,交付于了她的同伴.
“那个,先生......”
望着面前将好友交付于自己之后,便转身准备离去的背影,职业曾是手术助手的另外一名女子不由得下意识出声.
然而,当瞧见眼前的背影确实因为自己话言而停止前行,紧张的她,忽然发现自己不小心忘记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
“如若可以的话,请勿害怕您的朋友.”
“请记住,她是为了您而选择这么做.”就在女子苦恼自己本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面前驻足的人忽然开口:“正因为目睹过身为好友的您受到伤害却自身无能为力,她此刻才会站在这里,拿起自己最为熟悉的武器,代替您的「曾经」发起复仇.”
“我并非打算绑架您的道德,只是希望...您能够在了解友人的意愿之后,再做出选择.”
回首.
首次,某人认真注视向了眼前的这位女子.
注视向了这位善良得哪怕曾经被人伤害,却也丝毫没有产生报复想法的女子.
注视向了这位懦弱得哪怕目视友人复仇,却也就只敢站旁观望无作为的女子.
“毕竟......”
只见似哭似笑的白面转向她,从后传出的声音充满了严肃:“对于您与她两个人而言,这样才能够算得上是「公平」...不是么?”
“至于您想要了解的东西......”
他似乎笑了笑。
“当然,作为愿意聆听这份建议的感谢...我也很愿意,告诉您答案.”
话言虽然如此,可戴着白面的身影却重新转回了身去.
仿佛在刚才听到女子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呼唤的瞬间,他便已经看出她的这份冲动因何而如此,也已经看出扎根在她心中的那份困惑究竟来源何物.
“——他将得到源自于自我精神层面的惩罚.’
从白面下传来的声响本该沉闷,可此刻却显得莫名脆弱,似如空无一物的玻璃容器,唯有空虚:“您的朋友虽然作为初试者来说已然非常努力...但,她的成果也只能称得上是「不错」,而非「完美」.”
“她成功做到了给予压迫者惩罚,可却也仅是做到了给予「肉体」层面上的痛楚.”他叹息:“这本应该只不过是一个入门级别的开端...然而,她却将它当作了至此即可的结束.”
为什么?
为什么会到此就结束?
为什么会因此就满足?
所以——
“所以,我只是帮她稍微处理了一下本该进行的后续流程而已.“
戴着白面的背影迈开步伐.
他推开门.
世界因此而出现一个瞬间.
一个仅存在于门尚未闭合,这段恐怕连一秒钟都不到的转瞬.
然而,就是在这一个刹那——
“那么,雇佣契约到此为止.”
“希望...您们能够遵守约定.”某人离去的身影驻足门外,在门即将关合的同时将发自真心的想法化作话言道出:“从今往后,不会出于私欲,对任何无辜之人使用相等的暴行.”
“这也便是...我所求的报酬.”
门合.
似乎隐约有谁发出一声叹息,可遗憾无法辨识存实.
因为再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