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朔三晃两晃,晃进了墨倾的领地。墨倾也刚刚进门没多久,才洗了手捻起药材,结果房门“吱”的一声开了,灌进来一股子凉风,从背后吹乱了她一肩的乌发。墨倾一努嘴,这人不正在凉亭跟青梅竹马叙感情的么?怎么一转眼就跑她这里来了。
她两手尚且沾着药汁,抬起胳膊蹭了两下,头发还没蹭顺了,倒先把围裙蹭松斜了。
凌云朔走近,将她的围裙扶正,又顺手系紧了些。
墨倾头也没抬,继续埋首一干药草当中,“有事?”
“有大事。”
忽略掉他语气当中的故作神秘,墨倾哼了一声,算是听到了。
“少庄主的大事,不应该去跟你家殿下说么?跑我一丫鬟这,说了也无济于事啊。”
“本庄主今儿要说的,就是你这贴身丫鬟的事。”
墨倾这才抬头,瞥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
“天时玉书啊。”
凌云朔说的轻巧,墨倾却听得有心,“我也就随便一说,到让你上心了。”
“本公子不是说了么,贴身丫鬟我都是当贴身小棉袄来对待的,既然是贴身的,自然是要比寻常上心些了。”
“我可忙着呢。”
凌云朔呵呵一笑,“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个闲人。不过,我想若是万俟朔的事,你就算再忙,都能有空听个一二。”
他并不准备给她回绝的机会,直接接着道:“大亓自开国以来,便有个传统。先皇在位时,会有意让朝臣中两股对立的势力并存。新任国君在继位前,必需要打一方拉一方,经历争权洗礼,以培养属于自己的朝臣。一旦继位者无力均衡两方势力,那十有八九是会被两方势力同时打压,那么下场也只有两个,要么丢了继承权,要么丢了性命。这个情况,我想,倾儿不必我细言,也能一清二楚吧。在彼时,当今圣上还是晋王的时候,墨太尉大人,还是太子党。”
她怎会不知,爹爹是太子党,娘亲却是晋王党。爹爹说,当今天下太平昌盛,需要一个温和爱民的君主。娘亲却认为,任何时候,只要是君王,就必须有上位者该有的机警与狠决,才能永葆国运恒昌。太子为人敦厚温和,是个好人。可是做皇帝跟做人却完全不同,是个好人,往往难成好帝王。那九五之尊的位子,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太多颗玲珑心惦念着。也只有那些心机果敢之人,才能驾驭得住,才能在那些成了精的心思干扰下,依然能不忘初心。事实证明,万俟晋的确是个好皇帝,尽管步步为营,却勤政爱民。大亓在他的治理下,国泰民安。
可思及此,墨倾心里有些晦涩,她承认的好皇帝,已经灭了她满门。
“是啊,所以墨府已被灭门。”
凌云朔闻言一怔,些微的尴尬从脸上拂过。他一时话赶话,讲到这里,是万万没考虑到墨府灭门一事的。看着墨倾波澜不惊的脸,他多少有些心疼。这个女孩子看似一副清冷对谁都不上心的样子,内心应该是苦的。而他为了套路她,悄无声息的揭开了她心底的伤疤。
墨倾并未在意,手中的动作依旧,并没给他说话的当口,语调平平,毫无情绪掩盖其中,“我并不觉得,以万俟朔和你凌云朔的能力,会斗不过这区区两股子势力。”
凌云朔一笑,略带无奈,“理论上虽是如此,只是……怪只怪当今圣上心太狠,那些曾经有思想有立场有地位有话语权的老臣,几乎个个被解甲归田了。如今朝中势力也并非两股,少说也有四个,两方敌对,一方立场不明,还有一方怕也只是明哲保身隔岸观火罢了。如今局势一盘散沙,于殿下百害而无一利。殿下能用之人寥寥,就算可用,也不能轻易妄用。圣上对殿下的考验,可真的是扎心了。”
墨倾听完,反觉得哭笑不得,“万俟朔有这么惨吗?”她印象中,他虽不至于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但也一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
凌云朔一旦想套路,那是真能白活。这厢卖殿下卖的如此干脆,好好一大权在握的青年俊才,经他上嘴唇跟下嘴唇一碰,硬是给编派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可怜主。远处正晒着暖阳沉思凝神的太子殿下,此时莫名周身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