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倾收了玉石没再出言，面上虽无明显的悲戚，但四下气氛骤变，冷凝下来的气息，连当头艳阳都驱之不散。墨府灭门，不是国仇，唯有家恨。虽说裴詹已死，却依然难平心中悲痛。数年来，她在藏云山懂了许多，也深知万事皆有因果，真正的仇恨点到即止，切不可深累过甚。她寻裴詹，不全是因为他害她墨家一夕倾覆。功高盖主古而有之，然而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全身而退？纵然没有裴詹，她墨府早晚也要如履薄冰。只是裴詹曾经是她爹的八拜之交，却背信弃义，罔顾昔日之情，陷她爹于不义。这样的仇，她不可不报。

“倾儿……”

万俟朔心下担忧，缓声唤她。她依旧没理。

当初下旨灭门者，便是当今皇帝万俟晋，万俟朔作为当朝太子，两人这般身份行到一处，此时莫名觉得怪异。

万俟朔又岂会不知她心头顾虑，只温声出言：“倾儿，关于墨家……”

墨倾不去看他，径直打断他的话：“我不会去找万俟晋。庙堂不同于江湖，不是你杀我我杀你就能解决的。官场的事情我不懂，但内里的规则我也知道一二，一旦踏足就得遵守。我墨府也不能逃脱。”

细想来，爹爹当初应该是有所察觉，总有意无意同她道，一入朝堂身不由己，不管墨家今后如何，都不许她同朝廷走向相悖之路。墨府被朝廷抄灭，她不恨，并不代表不会介怀。

万俟朔心头多少能舒下一气，“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我不希望你去报仇，不是因为他是我父。只是你一旦行上与之相对的道路，这一生便不再安稳。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其实一辈子并不长久。”

心头微动，她浅浅扬唇。浅淡的笑容在脸上呈现，眸地依旧沉寂如渊。

“万俟朔，你我才认识一月有余，还不足以让你对我有如此程度的希冀与关怀罢？”

万俟朔顿了些许，看着她眸中微动，“只一月么……”

他的神色微有缥缈，墨倾有些看不懂。她未去接话，又转脸看向别处。

其实万俟朔眉眼之间，有着同万俟晋相同的凌厉。只是他历来隽然如朗月，看向她时也多是含笑之态，总让她忽略了那抹属于万俟的肃然。

墨倾忽而就想起了那日在宫中见到的万俟晋。那般肃冷威仪又微有凉薄的帝王，荣宠君若，又怀柔兰若。可她就是觉得他无情的很。记忆当中，她总觉得他以前不是这般，可该是那般，却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蓦的，她突然出声：“你爹不是个好人，但是个好皇帝。”

不折腾百姓的皇帝，就是好皇帝。

万俟朔轻笑，这句话倒是中肯。

万俟晋是个好皇帝，勤政爱民，怀柔天下。但也是个狠皇帝，杀伐果断，手段狠绝。他的一生，除了先皇后，从未让任何一个女子走进过他的心。

“你也会是个好皇帝。”

她又加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