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倾离开藏云山那天,苏岕一上午没见着她的人影。原以为她是嫌热懒在房内不出门,可等到午膳时分,还是没见她露面。心下疑虑,便去她房中寻人。结果房内空空,仅在桌上发现一张纸条,上书:闲来无趣,随便走走!他本也没放在心上,墨倾没事在山中闲逛的习惯由来已久。然而怪就怪在,掌灯了她依然不见踪影。
苏岕有些急了,揣着纸条直奔临仙台。
这一处,钟离期刚打坐结束。长廊行走之际,转过拐角,暗影扑面。他一闪身,避了过去。
“小苏,阿墨出什么事了吗”
“欸?”苏岕疑惑,且不知他是如何知晓的。
钟离期轻笑,“只有事关阿墨,你才如此着急忙慌的。”
“师尊,阿墨不见了。”
他忙地上纸条,钟离期看了一眼,只反应平平“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师尊!”苏岕不知他何意,快步跟上他。
“何事?”
“‘哦’,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我知道了。”
苏岕越发困惑,怕是他未听清,自己又重复一遍:“师尊,阿墨,不见了!”
“哦,知道了。”
“师尊!”
“何事?”钟离期已停住脚,疑惑看他。
“阿墨不见了,你不着急么?”
“急什么?”
“他一天都没回来了,会不会遇到什么状况了?”
“不会。”
“你怎么知道?”
钟离期又转头将他看了一眼,“你那时候一个人下山那么多次,不都好好的回来了。”
“这……”
苏岕立在原处一时语塞,片刻才后知后觉,“阿墨下山了?我得去寻他。”
钟离期本已走出数丈,又转身冲他招手,示意近前来。
“小苏啊,阿墨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身份?”
“阿墨就是我的亲人啊,就像师祖和师尊一样,是我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不懂师尊为何有此一问,却依旧认真回答。
钟离期颔首,微笑道:“嗯,想必阿墨亦是同你一般。你二人一处长大,情同手足,你也一直护着她。但是,阿墨终归有她自己的路要走,你也一样。将来总有一天,你们要为自己想要的和必须承担的而各奔东西,到那个时候,天各一方,你还能护着她?”
突如其来的一番言论,让苏岕更加困惑。虽不知将来如何,但有一处他是确认的,“我会一直护着她的。”
钟离期摇摇头,“你能这样想,阿墨知道了会很高兴,为师也很欣慰。只是,这天下之事瞬息万变,谁又能说得准呢?”
苏岕默然,天下间世事难料,难道一个人对自己的真心也料不准么?
“是时候让她自己好好练炼了,以免将来的路太难走。”
苏岕依旧未出声,面上忧心不减,直至钟离期保证“藏云山是不会让阿墨出事的”,他才稍加缓和。
入了夜,山谷间盈起化不开的雾。
钟离期歇息前,留了一张图纸给苏岕,让他这几天把上面的东西研究出来。
据钟离先生讲,这张图纸是青阳先生上次闭关前留下来的,并且要在下次出关的时候验收成果。苏岕一点懈怠之心都不敢有。虽然心系墨倾安危,但师尊不放人,他也鞭长莫及。这几日,也只能将自己关在房中,先潜心琢磨这机关构造。
山中静幽一如既往,墨倾归来便去了临仙台。钟离期尚在闭目打坐,她便悄悄席地于他对面坐等。
钟离期有个习惯,就是经常打坐。墨倾也有个习惯,就是静观他打坐。
多少次了,她都觉得,钟离先生是个绝美的老道人。明明年逾四旬,脸上却光洁的一个褶子都没有。眉朗目星,道冠高束,一身灰白道袍,尽显道骨仙风。
“回来了。”
钟离期眼还未睁,蓦的开口。
墨倾正观他仔细,冷不丁被唬了个机灵,“欸!”
“这个习惯不好,得改。”
他垂眼理了理衣摆,站起身行到桌边。
她盯他打坐已被抓了好些次了,墨倾呵呵笑着,也跟到桌边。桌上茶水正温,她倒了一盏呈给他,又转而给自己倒了一盏。
“这次下山,有何收获?”
“嗯……见着了一个故人。”
墨倾不作隐瞒,一来也没什么可瞒的,二来想瞒也未必能瞒得住。这钟离先生奇怪的很,什么事都不跟他说,他又好像什么都知道,很是让人捉摸不透。
钟离期听了没什么反应,墨倾反倒觉得怪异,“钟离先生,您……不再多问问?”
他果然又问了一句:“下次下山什么时候啊?”
“嗯……还没确定呢。”
她本想让他再问问这次下山的情况,结果他跳过了,直接问下次,总觉得哪里存着怪异。待他问完又不开口了,她霎时懂了,这是生气了,气她自作主张下山去,一去还是好些时日。
墨倾忙道:“钟离先生,您别生气呀,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么。你放心啦,下次下山之前,我一定会告诉你,同你好好商议的。”
“是么?那去找苏岕把图纸拿过来吧。”
他这话题又给跳了。
“好!”
眼下日头正烈,正空烈阳如焰,烘照得人额心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