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晶,他需要休息,你这么弄他想干什么!”
“露娜,看看你周围吧,这里可是驯兽营,他得有力气拿刀护住命运的咽喉,才能活在这。”
“你和之前不一样了,他失去了父母,需要情感上的支持。你不应该现在就逼他学习你这儿的东西。就像我两年前和你说的一样:城镇的孩子有权利和中心城的孩子呼吸一样的空气,沐浴同样的阳光。哪怕你先安排他先学点基本技巧,我在这陪护他呢。”
“你如此关心他,怎么不主动担责任,让她和你住在一起?”黑晶不耐烦地问道。
“坎特洛特不收他,你知道我那里刚开始建设,环境没你这好。”露娜被这一问搞得猝不及防,连忙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搪塞过去。想让这孩子陪自己入住宫殿就得挤占一定的空间,注重私密空间的露娜自始至终不可能允许第二个家伙来掺和自己的生活。其次,她在中心城以外的地方根本没有认识的朋友,更谈不上托朋友照顾这个孩子一段时间。这孩子主动在躲避黑晶的目光,对方向前一步,孩子就匆匆向后撤一步。动作十分敏捷。若露娜不在这求情,这孩子应该会平静地打原路走回去。因此,露娜只是想给自己争一个爱惜幼子的好名声。露娜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然有点庆幸黑晶没能将自己的这点思想毫不掩饰地点出来,让自己面子上难堪。
“敢情是你下定决心,强行让我处理你处理不了的烂摊子呗。你姐姐知道你有多自私吗?抱歉,我这不怜悯弱者。灰烬军团崇尚绝对的力量。这浮于眼前的现实,跑这一路你都看不出来?离别是注定,悲哀要消化。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中午会帮他包扎一下伤口。在这之后,你带她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黑晶说罢摘下头盔,一名灰烬卫兵跑到黑晶面前下跪举蹄,盔甲上凝固的血证明他刚刚赢下一场战役。黑晶向其射出一道紫黑射线,使对方背后的鳞甲宽度又多了几分。
“黑晶,你明明有这个能力,我话说的又不拐弯抹角。你凭什么不接受他?”
一种彼此之间的爱像是一道相和的金色光环,将露娜与黑胶带罩在了一起。以前她俩会互相在心中默默地做祷告,祈求命运不要让他们意见产生分歧。即便如此,一方应该无条件地宽容另一方。
“别扯废话了露娜,是你硬要把他塞给我的。我可说不准,第二天哪个夜骐兵会一刀捅死他。这三位元帅都不是善茬,你是在加害于他。”黑晶面不改色地回应道,语气显得很随意。
露娜用蹄子去触摸孩子的鼻腔,发现他的呼吸不太均匀。露娜又把蹄子移向他的额头,温度高得能立刻煮沸鸡蛋,这明显是发烧了。不巧的是,黑晶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仿佛是对弱智的嘲笑。
露娜憎恨强者无缘无故地嘲笑弱者。如今,连黑晶都敢这样去做。
一旦怒意蓄满到一个程度,再被腐朽的坏蛋点燃这根导火索。它能化为蘑菇云升起,搅乱云潮,威震八方。把老实的穷孩子逼急了,他是分不清盟军和敌军的。露娜当即抱孩子下车,用厌恶的目光死死盯着黑晶,那个她曾经中意的对象。
“连你都瞧不起弱者。明明小时候的你,体验过被蔑视、被欺负、被忽视的滋味,谁允许你忘记这些痛苦的回忆呢?这孩子才十几岁,你又是掐他又是掰他关节的。你竟然下得去蹄!孩子,我今天把话撂这。有我在,谁也不能赶你走!”
露娜的声音很大,周围灰烬卫兵的目光齐刷刷地向露娜聚来,黑晶的权威明显受到威胁,因为他最在乎的女孩正在向他挑衅。
“露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露娜越说越气,“水晶帝国那一晚,你亲口说过:讨厌这个以恃强凌弱为主流的世界。翡翠祭坛那一晚上,你又亲口说爱我。你又说,和我一起还夜之子一个没有歧视的世界。这些话,都被你吃了吗?”
唏嘘声、惊讶声不绝于耳。黑晶的脸色语法难看,他厉声呵斥看客们闭嘴,又对露娜说道:
“等你再成熟点,坐到我的位置,你会发现小时候的你多幼稚。不如这样吧,你和我打,不准用武器。倘若你赢了,我就照你说得收留这孩子。”
黑晶卸下铠甲,紧握的拳头发出骨头崩裂的声响。一声不吭地向露娜逼近。露娜的心脏怦怦直跳,只顾把孩子猛然推到一边,颤巍巍地脱下靴子,脑海在片片呐喊声中过滤掉各种糟糕的可能性:黑晶不念旧情,要当众羞辱她、欺负她。随着黑晶步步紧逼,露娜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于是,她从地上摸起一块边缘锋利的肩甲碎片指向黑晶,双蹄开始颤抖。她敢对其他生命肆意地发泄心中怒火;可面对曾经爱过的那个王者,她孤傲的身影瞬间坍缩。
黑晶猛然挥动右蹄,向露娜右脸打去。露娜猝不及防,被他打倒在地。紧接着她肚子又重重地挨了一下,疼得露娜立刻作出回击,挥动软绵绵的右蹄去扇黑晶的右脸颊。可黑晶立即识破了露娜的动作,抓住她的胳膊不放,死死地按在肮脏的泥地上,任由泥浆溅在她稚嫩的胳膊上。黑晶狂妄地大笑,另一只蹄子啪的一声甩在露娜的脸上。从小到大,露娜哪曾承受过如此侮辱性的对待。气得想动嘴吟唱咒语,却再次被黑晶扇了一耳光。滔滔热泪不争气地流出来,露娜奋力蹬腿想做反击,黑晶又拿出另一只蹄子,将露娜两只胳膊牢牢固定在泥地上。
“贱货!你不就喜欢这样吗?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你不强,狗也懒得理你!”
“呜呜,你撒开!看我不打死你的!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露娜都快要急哭了,反抗的声渐渐变成求饶声。她脸色苍白,泪水顺着脖颈流到胸膛上。黑晶的蹄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大块黑色的煤渣,他那可恶的面容始终不变,将那污物涂在露娜洁白的脸上。露娜很快因喘不上气,而反复咳嗽起来。
“因为你自私又弱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卫兵们愈加兴奋,呐喊声如水涨船高般越喊越响。
露娜立刻用尽毕生的力气,抽出右蹄打中黑晶的下巴。也许是黑晶刻意不去防备,使他的一颗门牙被打落在地,随即吐出一口鲜血。似乎局势得到了逆转,露娜完全抛弃了公主风范,像个街疯子般胡乱挥拳将黑晶打得还不了蹄。
“我去你妈的!”
“你输了,看看你的样子,哪还有公主的样子?简直是个疯丫头!”
“我去你的!你不就是运气比我好,凭什么仗着将军身份欺负我?”露娜哪里肯服气。她全身面向苍茫的天空,胳膊上呈现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露娜费力的直起身,还想在作一番挣扎,挥出去的胳膊又被黑晶擒住,动弹不得。渐渐地,呐喊助威的声音渐染消退,宽阔的营地中只剩下他们两匹马。
“你无缘无故的在这大喊大叫的,尊重我了吗?你让我以后怎么驯服其他士兵?”
“我……我不认识你了!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本来露娜想陪黑晶多呆一会,以此帮助孩子无声无息地营造出一种家庭和睦的感觉,然而没想到。自己的任性却带来了血的灾难:露娜被黑晶死死的压制住,皇家的尊严与脸面全丢掉了。她设想过黑晶拒绝自己的场景,唯独没料到黑晶会选择当众军师的面羞辱自己。
命运啊,总是这么坎坷。露娜的脑海依然被愤怒的火焰占据了,她隔着黑晶的身体,看向四周苍凉的大地。忽然她意识到不对劲:那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淡出视线以外。露娜不顾身上的疼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同时挣脱黑晶的束缚。黑晶也因此被恨意裹挟的力量推出好几步,像看稀有物种一样,盯着疯癫的露娜揪住一个又一个卫兵,去询问那孩子的下落。
没有卫兵知道孩子去了哪,只能平淡的说一句不知道。这三个字仿佛有千斤重,压得露娜喘不过气来。似乎一个生命的陨落,对于灰烬军团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既然很平常,那就无须被写在布告板上让大家伙知晓。
“他刚出营地,一直往北去了。是跑着去的。”一名灰烬士兵说道。
“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露娜擦去嘴角流淌的鲜血,从两拨士兵中间走向他。
“北方有一条峡谷,天一黑什么也看不到。”
“怎么会这样?”露娜不敢相信这个真相,再多的追问声堵在嗓子眼,始终说不出口。
仿佛水流总会入海,孤苦的灵魂总会去往它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