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冯老身后一进洞窟,我就感受到了阵阵凉意,比戈壁清晨的冷风更让人头脑清醒。
冯老“啪”的一声打开手电筒,一道刺眼的光柱立即刺向深邃的黑暗,几声凄厉的嘶叫突然响起,冷不丁把我吓了一跳。
我随即听到“啪嗒啪嗒”破空而起的声音从幽暗的洞窟深处的某个角落传来,一个什么东西突然从我头顶快速掠过,朝着洞口冲了出去。
“蝙蝠!”我惊叫道。
冯老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据说,动物也会对壁画造成无法复原的伤害,比如它们的利爪、粪便……”我见冯老毫不在意的模样,用我贫乏的知识善意地提醒道。
“是的。但是有的伤害,仅凭人力根本无法避免。我们竭尽全力,只能说尽量延缓壁画褪色损毁的过程,但从生到死、由盛到衰、以新变旧,这本就是人力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在大自然面前,人是渺小的,而这么一只小小的蝙蝠,它身上所承载的自然力量,却是无比强大的。不管我们怎样防范,都拦不住一只蝙蝠。可惜啊,很多人,到死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冯老的声音在洞窟里悠然地回荡着,在这满壁神佛间,像道破机锋的低吟梵唱。
“这第61窟,开凿于五代后期,是莫高窟大型洞窟之一,是敦煌归义军鼎盛时期,第四任节度使曹元忠修筑的功德窟。这窟为殿堂窟,上有覆斗形顶,中设中心佛坛,佛坛后部有背屏连结窟顶。洞窟规模宏大,气势雄伟。这窟中原来供奉着文殊菩萨,可惜,菩萨塑像全毁,只残留了文殊菩萨座骑狮子的尾巴。所以,这61窟,也叫‘文殊堂’。”
冯老介绍完,便用电筒光在洞窟中央位置来回轻轻晃了晃。
我看见洞窟中央有座气势磅礴的二层台式中心方坛,方坛中央,绘满佛陀的背屏直达洞顶,在背屏中央下部,一个与画面格格不入的圆坑深及土层,像美女清新秀丽的脸庞被人活生生地剜出了一个血淋淋的深坑,留下了永远也不可能愈合的难看疤痕。
“这方坛上如若站满了当初的神佛,那该具有多么震撼的艺术冲击力和磅礴的气势啊。”我摇摇头,不无遗憾地说道。
“在莫高窟,要是有如果,那历史向我们铺开的,就是另一幅更加绝美的画卷。可惜,历史永远都不会重新来过。”冯老语调平静,毫无感情色调地阐述着事实。
这样的遗憾,他已听得太多、说得太多。
他没有在方坛前过多停留,而是带着我从方坛右侧的甬道穿过,一直走到底,直接来到了西壁前。
手电筒的光映照在西壁墙上,绿莹莹的反光随即从壁画上倾泻而出。
“好好看看……这就是《五台山图》。”冯老抬头凝望着眼前这幅巨大的壁画,满眼的虔诚和自豪。
这份虔诚和自豪,立刻就出现了人传人的现象,我的眼里,也被这两种情绪瞬间感染。
这幅图,我在画册上仔细看过,当时,只是感叹于绘制的精巧细致。
而到了现场,当这幅壁画如此恢弘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历史的气息便如同滚滚而逝的波涛,在我面前汩汩流淌,奔流不息。
“太……精美,太……震撼了。”我语无伦次。
在历史的长河中,人类渺小得犹如一粒尘埃,尘埃是没办法用语言来描绘波澜壮阔的。
我突然体会到了冯老之前说的那段关于渺小与强大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