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秋,木叶萧萧,阴雨连绵。
我正站在福建乡间一个宗祠的影壁前奋力抹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翟彪?”
我吓了一跳,手中的毛刷差点惊掉到地上。
我愤怒地回过头,却立刻消了气。
只见一个面容和善的老头儿,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关键是,他的身旁,还站着两名身材魁梧的警察。
我心里瞬时一紧,慌乱地点点头,并立刻在脑海中翻腾出最近到底干过啥事,能惊动警察。
我认真寻思了一番:我一个普通的泥水匠,在泥水里,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想到这里,我恢复了一丝镇定。
“你们……找我?是犯了什么事……不,是有什么事吗?”我小心问道。
“山西运城永乐宫三清殿内的壁画《朝元图》,北壁勾陈大帝朝元队伍壁画是你修复的?”
老头儿语速虽慢,但掩盖不住那种久居上位者的傲然之气。
“坏了,莫不是那块壁画出了问题?”
那块壁画我记得很清楚,靠近三清殿东侧门边。
几百年来受北风侵袭,壁画受损严重,再加上1966年壁画整体搬迁修复完工后,局限于当时的技术条件,并没有修复得很完美。
上个月,我才对壁画进行了墙胚重塑。
那是我第一次干这活儿!心里完全没有底。
我瞅了一眼警察,暗暗心惊,在心里咒骂道:“都是陈峰这臭小子,非要接这活儿!我说过难度很高,分明就是块烫手的山芋,让给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的专家不就行了?非要整个同台竞技!故宫的那些老头子精着呢,一看我的手艺,装作惊为天人,顺势就把活儿拱手相让了。公家的生意,没多少钱不说,还责任重大,这不,秋后算账来了!”
陈峰是我的合伙人,我俩合伙成立了一个小装修公司,专接祠堂、宗庙、寺庙的泥菩萨修筑工程。
我负责泥胎,他负责彩塑。
那个壁画修复,就是他说什么机会难得,可以让公司一炮而红,去竞的标。
永乐宫是和敦煌齐名的艺术殿堂,《朝元图》绘制的是道教最高规格的神仙赶集!
敢来竞标修复的,也如神仙赶集一般,最次也是省级博物馆的专家团队!
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不该去凑热闹!
我玩了几年的泥菩萨,这下好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我越看老头儿那仙风道骨的模样,越觉得他像故宫的老专家。
我正琢磨着应该怎样推卸责任,老头儿又缓缓开口,再下一城:“临汾小西天金刚悬塑的金身仿古重塑,也是你做的?”
携壁画修复后的余威,我们又脑子一热,和山西省文保局的领导一碰杯,酒酣脑热之际被奉承了几句,又顺道拿下了小西天的修复工程。
看来,这下,终于可以直接送我们上西天了。
“是……可是我们……”我急于辩解一番。
“行了,什么都不用说了,跟我们走一趟。”警察上前一步,拽住了我的手臂。
老头儿笑了笑,说道:“辛苦了。”
然后转身第一个走出了这座我们公司刚接手不久的宗室祠堂。
他这句话,不知是对我说的,还是对警察同志说的。
没走几步,出门买颜料的陈峰就迎面而来。
我赶紧朝他使了个眼色,怕他冲动之余,劫了法场。
毕竟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清楚状况,他们带我走的目的到底为何,恐怕也只有进了局子才知道。
此时此刻,保持观望为宜。
只要陈峰这机灵鬼还在外面,就一定能想出办法救我出来。
陈峰也许看懂了我的眼色,一直目不斜视,形同路人一般,却在与警察擦身而过的时候,擦出了火花。
“警察同志,这小子犯什么事了?”陈峰大声质问道。
这是嫌我死得不够惨,还反客为主了?!
其中一名冷脸警察立刻停下脚步,警觉地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陈峰严肃地说道:“他是我的工人,重要工人!你们就这样毫无缘由地带走他,我的工程就必须得停工,造成的损失,谁来负责?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我心里一阵苦笑:“人家正愁揪不出同伙,你还送货上门,赶自己上架让人一锅端啊!”
“陈峰?”
老头儿回身问道。
陈峰点点头。
“你要什么交待?”老头儿平静地问道。
“这……”陈峰挠了挠头,自己都还没交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