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郑铄今天的说法,再过两天最多三天,越过一条峡谷就能看到神女峰了。今晚是郑铄值夜。
李重耳躺在暗处,一时半会睡不着。
今天他看到的那种标记,又在其他地方找到了四处,其实摸清规律以后就不难发现了,所有标记都在一片或疏或密的蕨草后面,不是刻在石头上,就是刻在树干上,尽管不易让人觉察,但稍微用脚拨一下草丛,就立刻能大致确认。
他现在完全可以肯定,郑铄根本就是在顺着标记带领他们前行……那么,究竟给郑铄指路的人是谁呢?
他眯着眼观察着篝火旁认真制作登山杖的郑铄:据他说以后的路途,溪流和乱石居多,虽然没有泥沼,但更加崎岖不平,所以最好手里有个登山杖。
郑铄很仔细地削去一截木棍上的枝枝杈杈,做好一个,就立刻开始做下一个。看着神情专注的郑铄,李重耳很难相信这人心里会有什么危险的图谋,但今天看到的一切又不能不让他心生疑虑。
最初他猜测郑铄和另外四个南方人是一伙的,但仔细观察后他又推翻了这个想法。首先,这些人是上司姜伯熹和自己亲自挑选的,郑铄并没有参与其中;其次,他们五个人虽然同为南方士兵,但进军营的时间并不一致,而且无论外貌还是方言都有差异;不光如此,他们各人之间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交集,除非伪装的实在高明,否则怎么看都不像是熟人……
这个郑铄究竟是什么来路?假设他是爨蛮的奸细,但既然军营里已罹患这种致命虫毒,他远远地看热闹就行了,何苦大费周章打着救人的幌子,引他们这几个微不足道的人跋山涉水呢?李重耳百思不得其解。
他曾想过揪住郑铄,指着标记当众问清楚,但细想这个办法并不可行。就算其中真的有诈,那郑铄自知逃脱不了军法,一定会抵死否认,作为队帅的自己,如果仅凭几处刻痕就硬要给他定罪,根本就难以服众,还会使队伍陷入一种怪圈——不能杀他,又不敢信他;可如果因为这个干脆带众人空手回去的话,不但屈辱更是尴尬滑稽……
想到这些,李重耳暗自叹了口气,“索性先跟着他好了,一路盯紧,等发现了异状再见机行事吧。”他决定先忍耐下来,暂时不声张。
李重耳白天把邢玉谦调了下位置,不光是为了拆分那四个南方新兵,同时也为了远离郑铄,郑铄的身手一般兵士很难对付,邢玉谦现在的医术没说的,可论剑术,他从小就不是那块料。李重耳担心真的到了动手那一刻,邢玉谦会有大危险。
但愿这些疑点都只是场误会,如果真能找到解救这“鬼虱瘟”的方法,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儿,李重耳把心放平,准备阖上眼睛睡觉。
这时,他却忽然发现郑铄谨慎地四下里望了望,然后悄悄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李重耳闭上眼睛,一手移到毡铺下的剑柄上,另一只手暗做准备。他屏住呼吸,努力稳住心脏的狂跳。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甚至能感觉到来人呼出的气息。
正当他准备翻身扼住对方喉咙时,却听到郑铄压低嗓门小声喊起来:“李校尉,醒醒……军主大人”
李重耳睁开眼睛,装作睡眼迷蒙的样子,“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郑铄就把手放在唇上,做了个“低声”的手势,然后居然挨着他坐了下来。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向您禀明,明天咱们走的这段路,后半程会路过一处山坳,名叫‘坤泷寨’……”
这时有人翻了个身,郑铄立刻闭上了嘴,等那个人鼾声又响起时才继续说:“这坤泷寨,是从前的巴人所遗留的废弃荒寨,两旁山崖上都是人工开凿的洞孔,里面是巴人先民死后归葬的地方。
“为了守墓,巴人豢养了一种叫螭虎的猛兽,形似巨蜥,能够幻化外观,总在人不注意时偷袭,所以明天咱们要万分小心。这螭虎虽然善于隐蔽,但却忌惮樟木,我刚才用樟树的枝干做了一些手杖,到时会有大用处。白天我没有详细说,是怕有人心生畏惧,半道上跑路。”
李重耳静静地听他讲完,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盯着郑铄的眼睛,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问:“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只是有点奇怪,你从前来过这儿吗?怎么对这里了解的这么详细?”
郑铄搔了搔后脑,“呃,我祖父当年对这一带印象最深,所以曾仔细地跟我描述过。”
“原来是这样。很好,到时候我会留心的。”说完这句话后,李重耳就打了个哈欠。郑铄起身告退,刚走两步就听到李重耳在背后问:“你祖父还健在吗?”
“他老人家二十几年前就过世了。”
“哦,这样啊。真是遗憾,我还想着要拜访他呢。”李重耳像是困极了,最后几个字听起来含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