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陆振翔和张清华一前一后走进来,还有跟在最后的陆川颖。听到楼下的笑声,陆川崎那管家的三婶从一楼的客房走出,还未开口先是笑意盈盈:“我说老太太怎么今日起得格外早,今儿可是热闹了,都回来了,老太太整天念叨你们俩,盼星星盼月亮似的!”
老太太瞧着进门的夫妻俩,心里通透,面上勉强说:“还好你们这三婶是个会管事的,又爱说笑,不然我可得跟你们抱怨抱怨了!”
陆振翔夫妻脚步一顿,心里明镜似的,老太太分明是敲打他俩,一个不管公司,扔给儿子们,一个是在家像未出阁的少女,万事不沾。
张清华无心管这些,儿子们已长大,他们这样的人家肯定是不愁娶媳妇的,只是一想到老大的遭遇,心里就堵的慌,又不敢再提结婚的事,而老二呢?这孩子颇有些公公的做派,听秦叔说工作起来就什么都忘了,而且因为小时候的事对女孩子敬而远之,对自家堂姐妹尚且躲着,更别提别人了。那个孩子看样子乖巧,却不是个能谈心的,何况……糟心的事这些年不停冒出,难道是以前日子太顺的缘故?
没办法,等等看吧。孩子们也许用不着自己这样操心。
张清华和陆振翔分坐在老太太的一左一右,有些奇怪,可这么些年了,连老太太也劝过张清华,心里的坎始终过不去。
三婶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人,见气氛骤然冷下来,赶忙趁机开口:“老太太,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开席吧?”
老太太瞅了一圈,发现陆川崎的三叔陆振华不在,纳闷:“老三还没回来?”
三婶关燕才反应过来似的,回道:“他公司有事,今天怕是晚些回来,早先已经打过电话了。”
老太太听罢说:“走!我们吃饭去,今天我特意交待厨房做了我孙子爱吃的饭菜!”
陆川崎扶着老人来到餐厅,陆川航随后,大家落座后开始吃饭,期间仍有欢声笑语,老太太这一晚上高兴得紧,不觉又多吃了些,可是半夜肠胃疼得厉害,惊得陆振翔一夜未敢合眼。
陆川崎原打算饭后回东区住处,却被老太太特意叮嘱住一晚,陆川航当然也跑不掉,他的别墅在城南。
饭后,陆振翔同兄弟俩聊了一会儿公司的情况,便放他俩离开。
而这哥俩心有灵犀地遇在东园内,陆川崎缓缓踱步,感受着春季夜晚稍带凉意的微风。院子北邻黄河,这风有黄沙的味道,黄河从自上而下攒下的泥沙一层层沉积,展示的既是历史的厚度也是生命的积淀。
陆川航无声走近,看着陆川崎思绪万千,曾经他们也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为何变成如今这般,一个女人吗?
不全是,从小父母对他们的培养规划有别,陆川崎不知道,他是清楚的。那时房地产行业才起步,爷爷和父亲决定扩大公司规模,尤其是旗下房地产公司。陆川航初中就被送至美国留学,一去就是十年,大学主攻房地产开发和市场运作,可陆川航性格虽然沉稳,高中开始疯狂喜欢上绘画和哲学,所以在大学兼修两科,成绩斐然。但即使优秀也未得到父亲的赞扬,反而是责骂,这让陆川航懊恼窝火同时又不敢反抗,他知道自己身负家族责任。
可是唯一的弟弟陆川崎的待遇明显不同于他,高中才被送走,且去的是文艺复兴起源地意大利,他主攻酒店管理。在陆川航毕业回国后,听母亲说弟弟自己选择去了英国剑桥大学,改学了音乐和戏剧,两年后在父亲的强烈要求下换到经济学院,陆川航甚至还私下听说陆川崎居然参加了英国地下黑暗组织,这实在难以想象,饶是如此,父亲并没有像当初激烈批评他那般教训陆川崎,这使得陆川航内心极不平衡。
陆川崎似有感应,转身便看到安静的大哥盯着他作深思状,一动不动,思绪怕是飘远了,他心里有些许不忍,那个带着他在树林里乱窜,被父母发现直接揽下所有责任的大哥,那个在路上飞车乱撞时奋力推开自己的大哥,那个拍着他入睡,讲着故事驱散他内心恐惧的大哥,他们和立在眼前的是一个人吗?
此时陆川航已回神,看着陆川崎露出温和笑容:“二弟大了,心思也多了,此次回来我觉得你有些变化,像是真正成人了。”
陆川崎没想到大哥一开口竟是这样的话题,他素来不沾女人,身边人都知道,所以,那次确实是他的第一次。脸上果然一热,还好有夜色掩护。再一想大哥这话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他微笑着走过去:“托大哥的福,我大约找到医治心病的药了。”
陆川航心里一惊,难道计划失败反倒助他医好了心疾?
陆川航手紧紧握了握,脸上无任何变化,可陆川崎还是看出点端倪来,看来是他无疑了。
陆川崎心想:大哥已回国五年,恐怕筹谋从那时就开始了。他该直接问原因吗?
他想了想,再次开口:“大哥,这些年你开心吗?”
开心?陆川航明显愣住,开心吗?
曾经有过吧,在他以为她是爱他的,满心期待着和她结为真正的夫妻。可是梦真的会碎,而碎片扎人心,那血染红了全身,连眼睛都是红的,如饿狼一般。所以他疯了一样开车,跑车飞跃堤坝,在她刺耳的尖叫中,沉入河底。希望越大失望越彻底,想起那段经历陆川航的全身冰凉,所有的记忆,欢乐和痛苦自此以后都停留在那天。醒来后他双腿无知觉,躺了半年后才恢复,中间没有人敢问他原因,也不敢告诉他新娘子早已入土。
陆川崎死死盯着大哥的表情,丰富多彩,从一开始的微微噙笑到手臂发抖,到最后如死人般冷寂,他知道自己触了大哥的死穴,血淋淋的现实被扯出来,残忍无比。
陆川崎再不忍直视,径直离开,留下陆川航一人久久不能回转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