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一日赵李氏跟赵福花甩下常小溪,就直接去了南云县的书馆找到赵素生。那赵素生十九岁方过了童生试,忙拜了南云县的贺玉涛老秀才为师。力图再进一步,考中秀才。作为生员,国家已经给他发放廪米了,只是他手脚散漫,些许东西哪里够他花用。若不是靠上了南云县周大户之子周显亮,时常得到周济,日子根本就过不下去。此刻见到母亲与妹妹来投奔自己,眉毛简直拧成了一根麻花。
但是夜色已深,更深露重,总不好让母亲与妹妹露宿街头。好在与他同住的生员因为家中有事,暂时回去了。赵素生就让赵李氏与赵富花,先住在自己那一间。自己则去找同年挤一挤,过了今夜再说。
至于常小溪,赵素生一向只把她当做自家的粗使丫头来用,何曾放在心上过,竟连问都没有问。
这一夜,赵李氏母女全身起满了红疹,奇痒无比,娘俩还以为是换了水土,好一顿抓挠,整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看到满头满脸都是红包的赵氏母女,赵素生吃惊的张大了嘴。赵素生向书院告了假,就赶紧领着赵李氏母女寻住处。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的样子,引得书院同窗人人侧目,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赵李氏一听要花钱租房子,登时嘴撅的老高,极是不乐意。赵素生不耐烦道:“那书院全是男人,就是你两个不避讳,我还丢不起那个人呢!”
赵李氏这才闭嘴,不情不愿的跟在赵素生身后。那赵富花没有来过南云县,早被街上的小吃并各色店铺迷住了眼。一时要吃油糕,一时又拿两支绒花在自己头上比划。赵李氏哪里有钱,有心让赵素生来会钞,见他连头也不回,只是往前走。只好拉着赵富花往前赶去。娘俩心中不快,跟着赵素生走到地方,只见一处院落,青砖红瓦,甚是干净利落。见房子很不错,这母女两个方才高兴一点。
孰料这房子却是住着人的。原来赵素生只为她们赁下了后院的一间厢房,母女同住。后院另开有大门,前院只住着户主自家人。赵李氏看看这间屋子,里面只有两张床,再想想富堂华丽的前院,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赵李氏将手中母鸡往地上一扔,嚷嚷道:“素生你如今也是生员老爷了,却让你娘住在人家后院,太失身份了!”那两只鸡逃难至今,水米未进,早已半死不活,被赵李氏摔得一阵子乱叫。赵素生将两手一摊道:“娘你还看不上这间厢房吗?一个月三百文钱,这还是托了同乡来说和的呢!若是要住更好的房间,娘你得拿钱给我。包下这个小院子,一月足银五两!”说着伸出手来。唬的赵李氏直咂舌:“五两银子?他们怎的不去抢?”到底心是虚的,还是拉了赵富花进了屋子。好在屋子还算干净。赵素生帮着铺陈了床褥,这才领着老娘与妹子上街吃饭。原想着吃些简单的烧饼稀饭,孰料赵李氏与赵富花看见好吃的就走不动路。只得带她们吃了小笼包,又包了一包各色油炸果子才算完。
依着赵富花的意思,街面上的小商铺是要逛逛的,绒花水粉什么的也要添置一点。赵李氏也羡慕的看着别的妇人们,都带着丝缎的抹额,分外好看,觉得自己作为生员老爷的娘亲,也不该失了体面。这娘两你一句我一句的要完东西,只听得赵素生一个头两个大。他本是农家子弟,除了朝廷给的廪米之外,别无收入。本来这廪米不少,若要省着点用的话,也够一家子嚼用的。奈何赵素生自从来了南云县读书,也和这赵李氏母女一样,被南云县不同于边家村的繁华迷住了眼,每日里只爱和同年们饮酒厮混。不但把自己的廪米用完,还欠下了不少外债。好在考中了生员,意味着进入了国家官员的预备军,就有人愿意结交赵素生,也不忙着催债,才让他至今逍遥着。但是哪里就有余钱给赵李氏母女添置东西,因此含糊其辞,只说书院事忙,必须赶回去。
赵李氏虽然蛮横,到底心疼儿子,害怕耽误了他读书,赶紧将不情不愿的赵富花拉回去,这事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