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总有一天,我也会忘记安妮,再重新开始的……”
“是的,到那时候,安妮妈妈就死了。你的这幅身躯再被另外一个女人继承走使用着。”
“那曾经答应的约定,许下的诺言难道也就这么不算数了吗?”
“是的,包括誓言也会消失,那个信守承诺的人死了,还活着的是一个不讲信用的人。”
“尽是些歪理,你可…真是个差劲的男人……”
我似乎是戳到她的痛处了。
她低头撞着我的胸膛碎碎念着。
“我都不想和你说话了…”
“所以!”
我调高音量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所以?”
“所以几分钟前的安妮妈妈和现在的安妮妈妈已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了!即使她们俩的身体、记忆、人格都很像。”
“那等下的你会区别对待我吗?不承认现在的我。”
“开什么玩笑?这才几分钟。”
“按你的逻辑,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两个人。毕竟思想产生了变化。”
我摇摇头“从我认识你以后,你就一直都是你了,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过去发生的事你就继续背负下去吧,熊孩子长大了也不能把以前欠下的债一笔勾销啊。但面对未来,你绝不应当抱有恐惧。你认为遗忘掉曾经是被世界放逐,但在我眼里这何尝不是从旧世界的苦难里脱出的一种救赎呢?现在的你是确确实实重获新生了。你忘掉的也许正是你潜意识里想要竭力忘掉的,你要知道有多少人想甩掉不堪回首的过去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的视线飘到别处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挣脱开我退后一步。
“到此为止吧,博士,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我不是在生你的气,你的好意我心里明白。只是现阶段你切身体会不了我的感受,全都是假共情,所以我们说再多都是废话。”
“安妮妈妈……”
“我真的没怪你,你不要以为我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女人。我是很讲道理的,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理解你的好意,理解你对我的关怀。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慢慢接受这些事,好吗?”
“嗯。我尊重你。”
她挤出一个微笑:“现在你也知道了我的事了,我也相信你不会对我有偏见,也相信你会像往常一样看待我。因为你这么说了,所以我一定相信。以防万一你还是答应我一句吧,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答应你,绝不会对你有任何偏见。”我竖起手指发誓。
她开朗一笑,揉了揉眼睛。
“不说这个,越说越没劲!这才几天你就把我的底细查了个遍!有机会我也要把你的来头查个一清二楚!”
她说着向我伸出右手。
我托起她的小手单膝跪下,但一想不对啊:“我哪里需要道歉吗?”
“烤鱼吃傻了吗?掌心朝上是让你伸出手来,手背朝上才是给与原谅的意思。还有,这套你可别乱学,只有身份地位很高的女性对男性才能这么用。”
“嗷呜!原来如此!”
“你怎么变得和大狗一样嗷呜嗷呜的了?”她有些着急拉着我的手腕就走,但不是刚才那般的歇斯底里。“这里的小巷子地形很复杂,没有我带路你自己出不去的。”
夕阳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已经是黄昏了。
我们在小巷子里绕来绕去绕了好半天,最后绕回商业街上又买了两串糖葫芦。
回到码头,大狗在甲板上修理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机械,念念在三楼阳台上陪着老船长和杜朗先生,她也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喝着果汁一晃一晃地欣赏远方的夕阳。看到我们走来她还向安妮妈妈吹口哨,全然不知自己的裙底都走光走上天了。
安妮妈妈说上去和老船长聊些事,我在甲板上看着大狗对着一个电机东敲敲西旋旋。
感情整艘船就只有大狗一个人在干活。
我捡起地上一个螺丝,邪恶的念头像枯井里冒出水一样从心底被唤醒。
中学时有个朋友家里是开修理铺的。有时候去找他玩时他正好在修东西,我就趁他不注意偷偷往他拧螺丝的盘子里丢一两颗螺丝进去,然后蹲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看着。一个简单的机械能被他反复拆装检查好几遍,修到怀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