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变动资讯所谓的渲染和扩散，就是能像人类的情绪一样往他人身上“复制”？

巧的是，他还知道一种东西，同样具有类似的特徵，也同样被视为一种资讯……

“冗馀资讯”，或者说……煞能。

“那你说生物死亡后，他们的资讯会去哪？”

对于煞能的来源，他隐隐已经有了些猜测……

邪神歪头思索半晌后，回答道：“……多数都会被其他生物体摄取，然后会有一部分经由资讯废弃，被其他生物再一次摄取，并如此反复。反复的过程中，这些资讯会渐渐被生物体转译成土壤可以吸收的格式，最后土壤则会再转译其格式，由植物——”

“我问的是意识！”格林皱眉打断道。

“凶什么嘛？我不是正要说吗？”

她噘起嘴，尝试做出委屈的表情，直到发现格林根本没打算理她后，才继续说道：“意识方面比较特殊一点……”

“首先你必须知道，只有智慧生物的大脑，是足以稳定意识的。所以一般情况只有智慧生物具备意识。”她眨眨眼，面色有些古怪地说道：“当然少数例外还是存在，但牠们最后也都会向人类型态趋同就是了……题外话先不谈。”

“总之，多数智慧生物被记录死亡后，意识会在大约八个小时后彻底脱离容器，并形成复杂的变动资讯条目。”

“根据我现存的知识，这些资讯条目理应会被阿卡夏纪录处理掉，但自从……某个时间点开始，这个处理机制似乎出现了呃……故障？”

“你的意思是，这些意识资讯以前会消失，现在却留在原地？”格林急忙确认道。

“不，这些资讯会被集中到各地特定的几个次级次元层，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地府、冥界，或者马桶和下水道之类的地方。这应该是阿卡夏纪录为了方便处理意识而存在的基础程序之一。”

“地府……”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故事，没想到这个世界还真是以类似的方式运行的。

……至于马桶等奇葩形容则被他自动忽略掉了。

“既然已经集中到那些地方了，你为什么会说机制出现故障？”

“因为只是集中过去，并不意味着处理完毕。意识如果失去用来调节格式的大脑和ＤＮＡ，就必须被转译成更稳定的常数资讯，或者重置到新的智慧生物体中，进行ＤＮＡ融合。”

重置到新的生物体融合……

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投胎？

格林感觉自己现在似乎碰触到了古今中外都一直存在的死后迷团。

“如果不那样的话……？”

“时间一长或数量一多，就必然会衰变为‘冗馀资讯’。而我说的故障是指：这个处理机制目前只剩回收功能，却失去了转译和重置功能，这样反而促进了冗馀资讯的产生。”

格林长吐了一口气说道：“人的意识果然是煞能的来源吗……”

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奈亚拉托提普点点头说道：“冗馀资讯的种类五花八门，且活跃度和附着性极高。当接近其他资讯集合体后，会在该集合体的综合资讯框架外，额外附加一段多馀的讯息，并且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嵌合到集合体原本具有的资讯内。这大概就是这类资讯会被称为冗馀资讯的原因。”

“而最糟糕的是，冗馀资讯的嵌合，通常是不合运算逻辑，也无视字串排序的。所以如果它们接近的是生物体，有很高的机率会在嵌合该生物体后，破坏生物体本身的外显型态资讯……这跟你之前提到的龙尾巴是相似的原理。”

“你的意思是，意识能够影响生物的外观？”

“不完全正确。你们眼中的外观，是人智介面所接收到的外显型态资讯。换言之就是生物藉由自己的感官和大脑，所整理出来的一种对于外界资讯的认知。”

“尽管在一般情况下，生物体本身的意识与ＤＮＡ所构筑的生物体貌会是高度相似的，但两种资讯集合还是可能各自存在一部分独立的外显型态资讯，而且也都能被你们的资讯受器捕捉到。因此正确来说，意识本来就是你们所看到的外观的一部分。你们常说的‘相由心生’就是基于这个原理。”

“煞能感染后会发生外貌变化也是因为这个？”

“是。当然也有极罕见的机率，在生物体死亡后，其意识在完全衰变前就接触到其他生物体意识，并产生嵌合反应，造成类似夺舍的现象。这种情况发生时，就很难在短时间内观察到外观变化了。而且这种情况中，生物体的记忆还是会受到外来意识干扰，我们之前见过类似的案例。”

“你是说长琴和共工？”

“嗯哼～不过那么完美的案例应该很难得，毕竟巧合实在太多了……”

“长琴死时，附近刚好就是次元裂缝，这是其一、他和共工的意识都强大到能在冗馀资讯附着的情况下，继续抗拒衰变，是其二、他们家族习惯近亲交配，所以ＤＮＡ非常接近，是其三。然后最后，也最重要的第四点是：长琴有个将冗馀资讯研究透彻的父亲，帮他校正了嵌合时的字串排列。”

她每说一条便伸出一根手指，神色看起来明显有些兴奋。

“否则的话，即使ＤＮＡ相近，也顶多只是部分记忆错乱这种程度而已，并且还会在短时间内进入衰变扩散的阶段。”她耸耸肩，表情有些得意地说道：“如果不先进行完整的生物体资讯解析，外来意识是很难相容到其他具备意识的身体上的，这我还算有些经验。”

“那血煞和癫煞又是什么情况？”格林疑惑地问道。

“血煞我没见过所以不清楚，不过你说的癫煞……根据我收集到的信息，可以判断那应该是一种由信仰类资讯衰变而形成的冗馀资讯。由于性质单纯，衰变程度相对没那么彻底，所以它们还保留着倾向信仰资讯载体的特性，这才造成这种冗馀资讯存在避开普通物质的罕见现象。”

所以信仰也与变动资讯有关？

不，仔细想想，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信仰完全存在于人类的意识，不论信与不信都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信仰自然也会是变动资讯的一部分，这点毫无争议。

至于邪神所提到的“信仰资讯的载体”，大概就是指神能使用者。

从她那段解释中，可以进一步分析出：正是因为人类信仰着那些超凡生物，乃至于其死后意识也依附到这些生物身上，才导致祂们日益趋近人类信仰中的外表，并最终成为神只的。

这个说法若成立的话，是不是也能说明——神能与煞能其实压根就是一体两面的东西？

或者说，神能就是煞能的一种。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癫煞就不是在“侵蚀”神能了，只是将神能衰变成次等能量而已，就跟那些神只平常将神能转化为魔能是一样的意思。

某种程度上来说，癫煞其实还保留了更多“神能”本身就具备的特性。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那些神只大多不懂得如何控制这种能量罢了。

格林搓着下巴，暗自思忖道。

这个可能经过短暂思考后，很快便成为了他心中的事实——神能确实拥有无异于煞能的威胁。

神只使用神能来使人类“皈依”的能力，与煞能使人煞化，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皈依后的人类，想方设法地散播神的“福音”，不就是煞魔在扩散煞能吗？

“所以神能其实就是高级的煞能吗，那我……”

现在思考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他虽然早在第一次前往布拉格时，就已经开始对神能的特性产生了疑虑，但他如今整个人几乎都是由神能构成的，根本没有去防备它的可能。

在这里思虑再多，也只是浪费精力罢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小心地去使用自己的力量，以避免再次发生不小心使人皈依的意外。

奈亚拉托提普没注意到格林纠结的神色，自顾自地回忆了半晌后，便继续说道：“至于癫煞出现的原因……我猜测宙斯当时应该是切割了自己的意识，并将这些意识碎片渗透到了用来收集变动资讯的次级次元层中。”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清楚，也无从探究，但结果嘛……”她耸了耸肩，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说道：“我只能说，他这种行为，就像蒙着眼睛去公园上流动厕所一样莽撞，不沾上点奇怪的东西才真的奇怪呢！”

奈亚拉托提普可能是从雅典娜或美杜莎身上间接了解到这些资讯的，所以并不知道当时在起源世界发生的事情，也无从知晓宙斯当时的想法。

不过对格林来说，宙斯的目的其实不难猜——

那老头子当时看见亚特兰提斯人星球仪内的“起源游戏”，在怀疑自我存在的情况下，必然会试图寻找脱离这个世界的方法，并且无所不用其极。

切割自己的意识，渗透到其他世界进行探查，那是再合理不过的手段了……

“所以……这就是煞能感染生物的真相？”

“没错。冗馀资讯保留了意识的强大渲染和扩散能力，但依附ＤＮＡ以获得稳定的功能却丧失了。因此它们会不断将其他资讯强制转译成相似形式的状态。这在你们人智介面内的表现形式，就是某种半能量半生物的存在，积极地同化其他物质，产生类似火势蔓延、病毒感染，或屁味扩散的现象。”

“你之前不是说冗馀资讯都被集中到了另一个次元层，起源世界的癫煞是被宙斯带出来的，现实世界的煞能又是如何突破这层障碍的呢？”

“………”

她眨眨眼，停顿了半晌后，才开口解释道：“次级次元层，说穿了就是一种区域性的变动资讯遮断层。在容纳资讯的性质上，跟这个地方是相似的。但由于次级次元层等级比较低，所以会有一个上限阈值。当容纳资讯量超出阈值，次级次元层自然就会开始向上级次元倾泻资讯了。”

“空间裂隙就是因此形成？”

“是的。所有的资讯交换，都会经过上传和再写入两个程序，而我刚才也跟你说过变动资讯格式上的复杂性……”

她斟酌了一下表达方式后，继续说道：“交换这类资讯，大概就像你在电脑磁碟间，同时、连续，且高频率地移动大量极其微小，还会不停更动自身类型的档案。交换次数多了，当然就会造成磁碟结构受到损伤。且这种损伤在次元层上发生时，会反过来使资讯交流更加频繁迅速，进一步加速次元层的受损，形成恶性循环。”

“哼恩……”格林点了点头。

邪神难得使用了听起来很正常，也确实容易理解的比喻。

“那传送法术又为什么会对空间造成伤害？”

如果说是像矮人和精灵那种跨越世界的传送就算了，他们现在使用的传送大多都没有跨世界，也就是同在Ｄ槽内的资料来回转移而已，这不应该会伤害到次元层才对。

“你们的传送又不是同次元层间的移动，而是将‘自己在Ａ位置’这项资讯删除，同时写入‘自己在Ｂ位置’的资讯，进而使移动强制发生。在资讯层面上，你们有一瞬间是脱离这个世界，之后再重新回来的。”

她耸耸肩，推测道：“在这种奇怪的操作下，你们意识中的变动资讯，对次元层来说大概就与冗馀资讯进出没什么区别了。甚至可能还会因为多了个资讯删除的程序，而对次元层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大致了解了……”

她的说法非常符合传送术的理论架构，即——打破次元壁，前往原点，再从原点打开另一个出口，抵达目的地。

由此可见她的说法具有极高的可信度。

空间裂隙不断涌出煞魔，是加剧空间结构的崩溃，使更多空间裂隙生成的原因。

传送大批人口造成的空间损伤也是基于同样的道理——人的意识绝大部分是由变动资讯构成，这对空间本身来说，其实与煞魔进出无异。

最可怕的是，这种硬体损伤是不可逆的，即使他们补上了空间裂隙，次元层本身受到的伤害也不会治癒，那充其量只是暂时性堵住了缺口而已。

理顺这些原理后，他长久以来对煞魔孳生的疑惑和猜想，终于都得到了解答。

不论起源世界，抑或现实世界，煞魔涌现的原因，其实都非常简单明了——智慧生物的大规模死亡。

在起源唐代长安所见之血煞，是坑杀万人的血战（和他破坏封印阵眼）所致。

在起源希腊奥林匹斯所见之癫煞，是伯罗奔尼撒战争和宙斯莽撞探索世界所致。

在起源九黎崑仑山所见之黑潮，是涿鹿之战和不周山倒塌所致。

而现实世界中，北欧的百煞入侵，是受亚尔夫海姆与斯瓦塔尔法海姆两界煞魔战争所导致的全球性种族灭绝影响，进而发生的间接灾害。

苏洛夫的煞魔围城，最早起于尼莱冲突，后又因克里姆林宫残酷的坚壁清野政策而进一步加剧。

蔓延整个南欧的巴尔干煞灾，则是尼莱冲突和斯瓦塔尔法海姆大迁徙失败共同导致的结果。

可以肯定的是，他所知道的每次煞魔事件发生前，都明确存在一次或多次大规模智慧生物死亡事件。

不过依然有一点解释不通的地方是——太少了！

人类史上的大屠杀、自然灾害、传染疾病等规模性死亡案例多如牛毛，如果仅仅发生几次大量死亡就会超载，并发生煞魔灾害，那地球早就应该毁灭了才对……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奈亚拉托提普很快便出声补充道：“当然，除了刚好靠近资讯重组区域的少数次级次元层，大多数次级次元层还是相当稳定的。只要主次元，也就是地球本身的次元结构不出问题，容纳个几万年甚至更久的冗馀资讯，都不是什么问题。”

她想说的大概是：现在的煞魔灾难，都还只是空间壁薄弱区域泄漏出来的极少数，而真正的问题在于地球本身的空间正在因此而崩塌。

格林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话说道：“但是如果地球的次元结构开始变弱……”

“地球的次元结构变弱，就像括约肌老化无力一样，在这种时候如果还不停灌水，使膀胱感受压力……”

她略显俏皮地眨眨眼，并缓缓将双手张开，搭成一个山形。

“淅哩哗啦！”她突然大喊道。

与此同时，她啪地一下使劲合起的双掌间，凭空溅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迷之液体。

“所有依附其上的次元层就会在同一时间开始倾泻尿……我是说，资讯。”

她故意说出那个字，然后再笑眯眯地将其更正。

“啧！恶心……”

格林使劲抹了好几下脸，才把这些明明无色无味，却特别特别特别膈应人的液体擦乾净。

“呵呵呃呵……”

“……”

邪神咯咯咯笑了好半晌，才继续说道：“那个叫亚历珊德拉的钻夎帗娲……恩？我是说那个叫亚历珊德拉的草莓呃……也不对……怎么回事？”

尝试了两次后，她突然按住自己的嘴巴，面色古怪地自言自语起来。

“啊！是吸血鬼？对！吸血……鬼……咦？是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

犹豫好一会后，她面色古怪地重新说道：“我说……那个叫亚历珊德拉的吸血鬼所看到的未来，大概就是这么发生的。”

“咳恩！总之，你可以认为，那一天，就是整个世界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神色肃穆地说道：

“失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