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一个瘦弱稚童,跪在王不歇面前,当时的王不歇是何等高大伟岸,恍若神明前来救赎他苦痛的人生。
可如今,他站在王不歇面前,竟比王不歇还高一些了。
他长大了,王不歇却渐渐年迈。
王元弋吸了吸鼻子,把双手并起来揣在衣袖里,最终再次跪在了王不歇面前。
亦如当年,他跪在御花园里,王不歇走到他面前一般。
而今,他再跪,却是要走远王不歇,走一条与之前人生计划截然不同的道路了。
王元弋犹豫再三,才斟酌道:
“公公,奴婢想……留在今日这个主子身边,随身侍候他。”
王元弋话里头指的就是裴懐,王不歇一听,挑了挑眉,神色并未过多意外。
他只感慨道:
“想不到他手段如此了得,你和他才相处多久,他就能拿捏得你向我请辞。
他刚从冷宫被放出来,还未从朝晖殿出来,以后陛下对他作何安排尚未可知,你就急急要将身家性命交托?
万一他一个不慎在里头触怒龙威,你岂非也要跟着死?
元弋,我叫你这名是希望你有勇有谋,在宫里能保住性命,活得长久,可不是让你有勇无谋,给人平白拉去垫背的。”
王不歇被承帝一番话通过气,早就知道裴懐既然走出冷宫,便再无回去的可能。
承帝为了太子裴济光,已决心要栽培裴懐做裴济光的手中刀,自然今日始不会再任由此子继续落魄下去。
可王不歇如今还拿话唬王元弋,他就是要考察王元弋在说出请辞的话,在听到他的吓唬后,对于自己抉择的心性会坚定到哪一步去。
如果王元弋被他这三两句话就吓得收手怯懦,那么这人不仅不适合去裴懐身边,更不适合再继续待在他王不歇身侧,不适合继续留守宫闱了。
今日事,除了裴懐、承帝以及王不歇自己,唯有王元弋这个小小内监知道得最多。
想到在他与裴懐方才相处的时间里,也许他知道得远超王不歇自己……
王不歇盯着面前跪着的王元弋,眸色一闪而过不为人知的寒光。
王元弋摇了摇头,眼眶有些酸涩。
“公公,奴婢并非见风使舵,也不是说押宝在他身上。公公还记得奴婢入宫前的身世遭遇吗?他和奴婢很像,都是苦过来的……”
“呵,起了怜心?”
王不歇冷眼瞧他,“须知心意在这宫中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若宫中个个以心性行事,只怕早都死了。”
王元弋抬起头看他,“可公公当日救我,纵说是要收个稳妥的人,却难道不是出自一点点真心吗?”
“你真长本事了,如今都会质疑咱家了?”
王不歇面无表情,王元弋摇摇头: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当日若非公公相救,奴婢早死了。
如今还能活到现在,跟着公公身后风光行事,全仰仗公公恩泽。
可也是公公救我,叫我存有一片真心,不然我若当日不死,也定会看透世俗,沦落为宫里无心之人。
如今奴婢遇到了主子,主子遭受冷宫磋磨,虽其中事由奴婢无权详细得知,却也猜出很是不易。
但奴婢与他相处下来,知道他与奴婢一样,奴婢心中存有一片真心,他亦是存有一方善意。
这样的人,不该任由心性被深宫一点点吞噬。
正如公公当年帮助奴婢一样,奴婢也想帮他。”
王元弋知道,在裴懐命他吃下那糖蒸酥酪后,他已有了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