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住宿环境虽然简陋,但对这些童心灿烂的孩子而言,排排睡反倒是种热乎乎的乐趣。不论白天上课多么枯燥,晚上回到号子后只需把床单上的灰土拍一拍,拉开被子就能钻进去酣睡。待清晨负责叫起的老师傅挨个拍着号子门大喊“起床啦”时,孩子们便会陆续从睡梦中醒转,不情愿地爬出被窝,半眯着眼睛把被子叠成各种不规则的方块,或正或歪堆放在靠墙一边的床头上。
床板下的空地放着脸盆和香皂,孩子们会把脸盆拿出来,斜靠着床脚架住,倒进去一小窝水后,就可以蹲着洗脸刷牙。宿舍的过道仅有一米多宽,靠过道的墙边拉着一条细尼龙绳,毛巾就挂在这条绳子上。洗完脸后顺手“啪”的一声把毛巾拉下来,擦巴两下手脸后再叠成长条搭回去。
号子里进门不到两米的位置靠墙安置了一个小铁炉,炉子上那根长长的烟筒笔直伸到房顶,再从房顶转了一个垂直的弯度,通过门口正上方的玻璃窗伸出去,烟就散到了屋外。
“张芳今天跳绳的时候,一使劲给放了个屁,把我们其他人都给崩傻了!”
“哈哈哈!”
“王飞飞这个人太坏了,今天把我的作业本给踩脏了。我说了他一句,他不但不道歉,还怪我把作业本掉到了地上,真是气死我了!”
“小玉她亲妈,你们知道吧?上个星期死了,所以小玉才请假回去了!”
每到夜里熄灯之后,悉悉碎碎的悄悄话便会在房间里传来传去,女孩子们时常会被某些话逗得咯咯嬉笑甚至爬起来打闹,直到一些已经半睡半醒的同学烦躁地抗议几声,宿舍方能最终归于安静。
大山的夜晚总是异常静谧。学校因建在山顶,视线非常开阔。远方耸立着的一条条高大山脉,像一个大大的拥抱,温柔地环绕在学校周围,把天边的轮廓也装点的神秘而优美。每次起夜出去时,何朵都会习惯性看看天色,如果是有月亮的夜晚,便不需要任何照明工具,直接小跑着奔向厕所就可以。如果遇到天气阴沉的时候,外出如厕就需要带上煤油灯。
煤油灯是个比巴掌略大的小铁壶,壶肚子里装上煤油,壶嘴处则伸出一根棉绳灯芯。要用灯的时候,把洋火“擦”的一声点着,对着灯芯烧一小会,煤油灯就亮起来了。灯盖的顶部有一个旋钮,用来控制火光大小,不用的时候只需要旋转一下按钮,煤油灯里的空气被隔绝后,火苗就自然熄灭。
春夏还好,如果遇到寒冬腊月,起夜就是最痛苦的事情。从热乎乎的被窝挪到到零下十几度的户外,相当考验人的勇气。尤其是起风的时候,为了避免油灯被风吹灭,孩子们要边走边用手捂着煤油灯,慢慢地往厕所挪动。因此每到冬天,总会有人因为不想去厕所而悄摸摸尿到号子外面的地上,更有人甚至会尿床。何朵就一直深受其扰。
睡在何朵隔壁的小女孩可能身体不太好,或者睡觉太沉导致自控力较差,总之也说不上什么准确的原因,就是天天尿床。何朵和她挨着睡了一年,就被折腾了一年。无论她每天晚上如何拼命把褥子挪向另一边,早上起来时湿哒哒的潮凉依然会蔓延到自己身子底下。何朵尝试了各种办法,始终无法“劝说”隔壁邻居不要尿床,于是干脆就跟老师告状。要么气呼呼地跑到老师办公室,要么就是在老师宣布下课的时候,站起来怒不可遏地投诉。
“老师,麦麦昨夜又尿床了!”
说罢还不忘既委屈又恶狠狠地怒视着尿床的当事人。
每次贾艳艳都会沉默一下,然后非常诚恳地对当事人说句:“麦麦,你不要尿床了。”
只是这样的劝阻从未见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