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入水,风流即息。
镜头闪回,叙说传国玉玺来历。
传国玉玺便是当年楚国“和氏璧”,被飞飞子放在赵惠文王书案之上,复由宦者令缪贤说出山来历,故被视为国宝,留在邯郸宫中。
秦昭王闻说此事,使人求以十五城交换此璧,实际是欲仗势欺人,巧取豪夺。蔺相如携璧前往咸阳,智斗秦王,完璧归赵,演绎出一段荡气回肠故事。
其年赵国被灭,和氏璧终于入于秦廷,由秦始皇完成当年秦昭王遗愿。
秦始皇甚爱此璧,遂命李斯篆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于其上,便为传国玉玺。
此番始皇南巡,过洞庭湖时风浪大起,由此投璧止浪,传国玉玺复又失落于洞庭湖中。便有人谓,和氏璧通灵,因思念故国,故而便借水神相助,留了下来。
八年之后,秦始皇再次东巡,行于华阴平舒道上,又有人将此传国玉玺奉上。
闪回结束,始皇帝封禅东巡,复至荆楚,就此西还。
张良当时正在河南,闻知始皇西还消息,便与沧浪子打探皇帝车驾行踪,一面再次勘查伏击地形,最后定于黄河北岸,阳武县博浪沙丘。
未过数日,探事人来报:始皇帝车驾已至魏都大梁,距此尚有二百余里。
张良:皇帝车驾规模如何?
探报:扈驾车队共有三十六乘,三千铁甲军护卫,百官随行。
张良:皇帝所乘何辇,有何标识?
探报:车队之中,皇帝座辇最巨,倒也极易辨识。依照秦国车辇规制,乃是天子骝驾,公卿驷驾,士大夫骖驾,令史等官并驾,武将骑乘护卫。
张良闻罢,与沧浪子对视一眼:天子驾骝!
不数日,张良与沧浪子饱食而行,隐于博浪沙丘苇丛之中,静以候之。
二人在苇草深处安眠一夜,次晨醒来吃些干粮,继续静候。时至午后,只听外面官道上蹄声如雷,人喧马嘶,始皇帝车驾来临。
张良精神陡振,喝道:来矣!
乃与沧浪子飞身跃起,爬至高处,伏在沙丘之后,透过荆棘丛隙,往下面路上细观。
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大队军马列阵而至。先是前队三千铁甲,每四骑一列,并驰而过;继而皇帝护卫车乘三十六辆,逶迤向博浪沙处行来。
三十六车乘前面,又有二百骑黑衣仪仗执旗而行,其后四十骑鸣锣开道,紧随一千骑马队清场,三十六乘车队继之。车队两侧,却又各有五百铁甲军护卫,另有八百精骑殿后。
张良见此情景,与沧浪子低语:观其车乘,不似探马所报,必是中途有变。
沧浪子:有何变化?
张离:你看三十六乘车辇,全为四驾,并无驾骝在内。未知嬴政座驾方位,奈何?
沧浪子不言,留意查看,忽以手指其中间车乘:虽然皆是驷驾,但公子请看,只中间那辆车最为豪华,且上插王旗,迥然不同于他车也。
张良凝目望之良久,待其车渐近,轻呼道:贤弟眼力了得,果然如此。上插王旗者,必是秦皇座驾。待我呼哨,卿便击之。
沧浪子掂一掂袖中铁锥,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再过片时,前面铁甲军已过,车队随后奔驰而至。
张良努一努嘴,轻声呼哨一声,喝道:去吧!
沧浪子应声而发,立起身来,跃至坡顶,奋力抖手出锥。
只见一道黑光,便如长虹经天,向车队呼啸而至,呯地一声巨响,正中那辆豪华大车。那铁锥挂定风声下击,虽越四百余步,但竟无丝毫偏斜,只一下便将那大车击碎捣翻。
碎片纷飞之中,只闻半声惨叫,见一具尸体自车中翻出落地,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张良不及细看那人身上服饰,只道大功告成,便又喝道:分头逃走!
话方出口,早已纵身跃入苇丛,以沧海君所授轻身之法,瞬间远遁。至于沧浪子,寻思他轻功相较自己远为精湛,顾不得了。
不过一刻,张良便逃至阳武县城,一头钻进提前所订客栈之中。
转瞬之间,张良复换儒生公子装扮,至外面街上坊间坐地,一边读书吃茶,一边耳听目视,打探风声消息。
半个时辰之后,早见一队队铁甲精骑开进城来,开始满城搜索。只要见到身材魁梧,或年轻力壮者,一个也不放过,皆被捉到县衙审问。
官军搜至坊间,因见张良长得娇弱,面如妇人,显是手无缚鸡之辈,由是皆都不问。
一个时辰左右,满城搜遍,得千余壮丁,皆都押在一处,便不再审,似在等人发落。又见数骑飞奔出城,显是报告去了。
张良隐身坊间廊下,仔细观察士兵军官脸色。见其官兵大都面呈激愤,但却并不惊慌,便心中打一个突,暗道:坏矣,莫非我此举不成?
思犹未毕,早闻铜锣阵阵,六百黑衣仪仗队开进城来。其后紧随三十五辆大车,衔尾接头,井然有序,队伍不乱。
又见衙门大开,一人身着县令服色踉跄奔出,连滚带爬,行至第三辆大车之前,伏地跪倒,三拜九叩,体如筛糠,张口结舌。
县令:阳武县令,参见皇帝陛下。使陛下受惊……臣,臣之罪也!
张良听罢,面如土色,悔断肝肠。
又听车中有人说话,声音宏亮:命你治理阳武,其责非轻。境内不宁,竟出刺王杀驾之贼,是治理邦畿无能也。着革去官职,发去骊山修陵!
县令不料竟能免死,连连叩首而退。
车中人又抻出一根手指,轻点衙前被擒众丁:刺客未必便在这些黔首之中。赦之无由,杀之无辜,且甚可惜。便都命发去边北,送给蒙恬,助其修筑长城罢。
一语道罢,众臣皆诺。
张良见此,面如死灰,轻叹道:数年之功,废于一旦!
起身进入客栈,睡觉去了。
秦始皇受此博浪沙一击,虽因提前换乘,幸免于难,但亦十分恼怒。于是下令全国各郡,到处缉捕刺客。但因未知刺客怎生模样,便即无从查起,最终不了了之。
虽然未曾捕到刺客,但缉捕檄文到处,博浪沙刺秦之事,从此闻名遐迩。
数月之后,张良见其事已息,南下东行,欲到海滨寻仙求师,并打听沧浪子下落。
这一日来至下邳,偶尔闲步沂水圯桥。因受此大挫,心中不免抑郁不乐,只顾低头走路,若有所思。未待上桥,忽遇一人自桥上行来,便与张良撞个满怀。
张良急抬头看时,见来者穿着粗布短袍,面貌奇古,竟是一个老翁,身材矮小,未知年纪若何。张良行于边侧,自知过不在己,乃因对方年老,故此施礼不迭,连连道歉。
张良:晚生无状,冲撞长者,尚请海涵。
连打三个揖首,便欲离去。岂知那老翁大怒,将左脚踢来,鞋履离足,飞至桥下。
老翁厉声喝道:小子好不知礼!你不见将我麻履撞脱落桥?帮我拣起,便放你走。
张良愕然,心道:明明是你自己甩脱,怎地赖上我来?
欲待不从,但忽想起此生迭挫,又要求仙访道,岂能盛气凌人?于是平心静气下桥,取履而上,敬呈老者,再打个揖首道:请长者纳履。
老者不接,走向桥栏,将身倚住,跷起脚来:我老人家腰腿不佳,你为我纳之。
张良身为贵族公卿之后,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仆从如云,哪里受过此等折辱?当下气冲顶梁,便欲怒发。但瞥目之间,见那老者气度非凡,不怒而威,忽想起“折节下士”之语,不由怒气尽散,当下单膝跪地而前,恭恭敬敬将鞋给他穿上。
老者嘻嘻而笑,非但不谢,反而跺一跺脚,将灰尘溅了张良一脸,仰面呵呵而去。
张良呆视良久,若有所思,正欲上桥离去,忽见那老翁复又返回桥上。
老翁:处变不惊,临辱不怒,孺子可教。
张良灵窍陡开,一躬到地:如此,便请先生指教迷津。
老者却佯佯言道:某今日心绪不佳,汝可五日之后,再来此桥上相会。
说罢复又扬长而去。张良不知何意,但还是望尘而拜,恭敬应诺,待老者远去才起。
五日之后,鸡鸣时分。张良披星戴月,急匆匆赶到桥上。谁知老人早已提前来到桥上,见张良来到,忿忿斥责道:后生小子,与长者相约,为何误时?五日后再来!
说罢离去,离桥不见。
张良大奇且喜,此番再无半丝怒气。五日之后,四更便至,但又晚老者一步。
老翁不喜,再次厉斥相约五日而去,毫不回顾。
又过四日,张良索性二更便至,就在桥上等候。老者果然不及张良早至,由是喜动颜色,自怀中掏出三卷书简,以及一张绢布,递与张良。
老翁:后生果不负我,堪受大任。汝读此书,可为王者师。十年后天下大乱,子又可用此书,兴邦立国。
张良:多谢长者下顾。敢问恩师,高姓大名?
老翁:休要问我名字。十三年后,你至济北谷城山下,见一黄石所筑茅庐,便是老夫所居之处。届时若要见我,只冲其庐高呼三声黄石公便可。
说罢呵呵大笑,扬长而去。此老者便是鬼谷门第五代掌门魏辙,道号黄石公者。
张良惊喜异常,携书回至下处,就灯下观之,见是三册天书,分别名为《鬼谷秘籍》、《太公兵法》及《黄石公六略》;又一卷绢书,乃是《鬼谷门历代掌门谱系图表》,上有六十四代掌门名录,自己大名也在其中,赫然名列第六代序列。
从此张良便在黄山结庐而居,日夜研习兵书。素日且又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纵览天下大事,终至深明韬略、文武兼备。
花开花落,转瞬间便至次年初春,秦始皇再次东巡,行至下邳。
张良此时已非一勇之夫,亦再无冒险行刺之意,由是闻讯下山,来至城中,欲观始皇行止,就便观其气色,断其运势旺衰。
巳末近午,只见满城老少空巷而出,列于道傍,摩肩接踵,皆看皇帝出行。巳时三刻,只听铜锣阵阵,马蹄得得,盔甲闪闪,车声隆隆,威势赫赫,皇帝车队开进城来。
邳城百姓见此威势,无不惊羡诧异,啧啧称赞。张良眯目细观,见那天子车驾华盖顶上紫气蒸腾,不由点头暗叹:我道去岁为何误中副车?原来如此!
便在此时,忽闻身侧一人咕哝道:嗟乎!大丈夫理当如此。
张良吃了一惊,扭项看时,见是一个瘦长汉子,黔首平民打扮,约有四十岁上下年纪,额头高高隆起,长眉细目,鬓须疏朗俊雅,一表不俗。
那汉见张良打量自己,便觉失言,转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
张良上前打个揖首,微笑问道:贤兄尊姓高名,是何出身?
那汉子吃了一惊,见张良温文尔雅,语气中并无恶意,这才放下心来,拱手答道:某姓刘,行三,故名刘季。距此不远,沛郡丰邑人氏,现为十里亭长。道长上姓,如何称呼?
张良将其姓字记住,扯一个谎道:贫道姓张,行二,故名张仲。便是本地人氏,只因家道不济,故寄身出家,道场便在此城外,黄山庙中。
再打一个揖首,转身离开,心中暗道:此人面相不凡,日后定然发迹。
走开百十步,立身未定,忽又听有人喝采:大丈夫能至如此,方不负平生也。
言犹未了,却又有童声答道:彼可取而代之!
张良闻言大奇,扭项观之,见说话者乃是长幼二人,装扮颇为雍容,不似平常百姓。长者是个粗壮中年汉子,幼者少年只有十四五岁,便是答话之人。
中年汉子因少年陡发狂语,急伸手捂住其口,喝道:尚未吃酒,就发此醉言?
见身旁一个青年道士扭头观望,愈加不安。
少年轻轻将长者手掌抹落,只是冷笑不语。
汉子本来惊惧欲死,但见张良道家装扮,和颜悦色,不似官家捕役,这才松一口气。张良见那少年童音未改,但身量早已高过中年汉子,颔下微髭,顾盼生姿,气宇轩昂。又细视其双目神采,暗自叹道:我道是个凤凰,原来只是个鹰隼。
于是向那汉子打个揖首:顽童戏言,何必失惊打怪。敢问先生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汉子还礼答道:落魄子弟,不敢当道长尊称。某乃项国遗民,姬姓项氏,名梁,泗水郡下相县人氏。此子项籍,字羽,乃是我侄。请问道长上姓高名,何方名山修行?
张良依如前番扯谎:原来是楚国贵族上姓,倒是失敬。贫道姓张,行二,故名张仲。便是本地人氏,只因家道不济,寄身出家城外黄山庙中。尊驾这个令侄,今后定然名贯宇内,成就不凡,必要延请名师教导,万万不可错待。
说罢打个揖首,就此飘然而去。
项梁闻说张良之语,有些目瞪口呆。转又喜动颜色,拉着项羽离开人群,轻声埋怨:你可曾听见适才那位道长所说?此乃高士之论,金石良言。我并非未曾延请名师,教你读书习剑,奈你并无长性,浅尝辄止。若长此以往,则我家仇国恨,何时得报?
项羽嘴角一撇:读书足以记人名姓而已。学剑可敌一人,亦不足学。便是适才那个道士,即便读经万卷,不过只会摇唇鼓舌,评人短长,济得甚事?
项梁怒道:似你这般,文武两轻,则要学些甚么技艺在身,方可报仇复国?
项羽昂然道:侄儿要学,便学万人之敌。
项梁点头道:倒也罢了,若依我侄此志,可使为上将军。
乃回到家中,寻出当年父亲项燕所读诸般兵法,传予侄儿。
项羽得之大喜,自此终日苦读,习之不倦。但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再去练举鼎投石,打熬气力。项梁见此,也只得由他。
张良在下邳见到丰邑亭长刘季,以及故楚遗臣项梁叔侄,由是坚定反秦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