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龙原本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而且还是一位饱读圣贤书的秀才,在衙门任职文书官也是临时找个差事养家糊口,他还是期盼可以在明年的乡试中考上举人,将来可以参加会试考取一个功名。
他见赵万山办案居然如此草率,还没有调查就要对两人动用大刑,心里顿时升起恻隐之心,他对赵万山建议道:“大人,现在就急着对二人用刑,恐怕不妥吧!还请大人明鉴,虽然他们二人之中必有一个是匪首黄三郎,可大人同时对他们二人用刑,即使真的审出谁是匪首,那位良民百姓岂不是也会无辜受到牵连吗?”
赵万山听完之后,感觉陈世龙所说的话也不是并无道理,便问他可有什么更高明的办法没有?陈世龙思索片刻说道:“既然已经断定他们二人之中有一个是匪首黄三郎无疑,那就根本无须动用大刑,只需大人派人前去他们各自的家乡调查一番,这样就可以分辨出他们中谁是良民,谁是那可恶的匪首黄三郎了。”
赵县令听完之后当即就冷下脸来,厉声怒斥道:“山区盗匪出没无常,现在抓来两个黄三郎已经是费尽周折;要是再派人深入虎穴,劳民伤财先不说,这一去一回就不知道要耽误多长时间,万一因此延误了最佳剿匪时机,到时候岂不是罪上加罪!”于是赵万山不听劝阻,任然下令对二人“狠狠用刑!”
当天晚上,真假‘黄三郎’便都在大刑之下昏死了过去。一旁等待录口供的陈世龙见状,实在看不下去,便再次向赵万山求情道:“赵大人,千万不能再这样对他们用刑了,再这样下去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可赵万山急于邀功求赏,拍案大怒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查出谁是真正匪首,何必在乎冤枉一个百姓呢!大不了最后赔偿他一些银两便是。”说完便让陈世龙继续传话:“告诉牢头,如果他们要是还不肯承认就继续加刑,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寄人篱下的陈世龙只能再次传话给牢头,接下来牢头将多种酷刑并用,两个黄三郎因为实在忍受不了这种非人的折磨,纷纷承认自己就是匪首。
赵万山见事情有了进展,就再次让陈世龙传令对二人继续用刑,逼他们交待出具体的罪行。赵万山以为有了罪行,就可以分辨出谁是真正的匪首。当天夜里,其中一个黄三郎因为受刑过度再次昏死,谁承想昏迷之后的那名黄三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万幸的是,活着的那位黄三郎最后证实就是赵万山一心寻找的真正匪首。他如实交代了自己为匪时所犯下的所有罪行,并且签字画押。赵万山阅了匪首黄三郎的口供之后,如获至宝,当天下午就在带领几名护卫,骑着快马,直奔建德府去求见知府大人梁启鸿!
赵万山见到梁知府后,一番花言巧语的恭维之后就将黄三郎的供词呈上,当梁知府询问起剿匪的经过时,赵万山更是讲得绘声绘色,其中还不忘说他是如何艰难跋涉,不惧危险亲自深入匪穴,又是如何英勇御敌最后终于将匪首黄三郎生擒,整个过程被他说的是神乎其神!
不过他的这一顿胡吹乱造也没有白费,当即就受到梁知府的褒扬。赵万山兴奋得不亦乐乎!至于那位冤死的良民黄三郎,赵万山就谎称是大牢中有人感染疾病而死,也就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了。
然而让赵万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从梁知府那里回来没多久,就接到了两江巡抚王大人的八百里加急手谕,当他拆开信件一看,顿时就被里面的内容给吓出了一身冷汗,瞬间就感觉全身无力、双腿发软。巡抚王大人的手谕中讲道:外陇县令赵万山,本官今日才得知巡抚衙门布政司周武良大人的表弟黄三郎,乃是你县的守法良民,可是前不久他的亲属来巡抚衙门申述,说是被你的手下误以为土匪抓入大牢。见到此信之后,还望查明实情后速速释放。
这封信就如晴天霹雳一般在震的赵万山久久没有缓过神来。任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在狱中被酷刑折磨致死的黄三郎,居然会是巡抚衙门里布政司周大人家的亲戚,现在巡抚大人都亲自下令要自己放人,可人已经冤死在狱中,这可如何是好!
赵万山手中捧着的巡抚大人的手谕就如一道催命符,将他吓得浑身发抖!心想这下可闯下弥天大祸,本以为审出一个匪首黄三郎,就可以得到知府大人的奖赏,从此将平步青云。谁承想,另外一个人居然会是布政司周大人的表弟,最要命的是周大人的表弟还被自己给整死了,这可就罪责难逃了。
赵万山不敢将手谕公布于众,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颤颤巍巍地回到了内房,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过了一夜,赵万山便想出了应对之策,只不过这是一个损人利己的主意罢了。他突然下令将衙门内文书官陈世龙打入了死牢。罪名就是陈世龙为了立功假传县令口谕,指使监狱牢头乱用酷刑,导致良民黄三郎不忍折磨惨死狱中。同时被打入死牢的还有几个参与用刑的狱卒。
赵万山为了保全自己竟来了一个金蝉脱壳、丢卒保帅的恶毒之计,将所有罪责全部强加在属下的身上。他这么做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一旦布政司的周大人要追查他表弟的死因,到时候光是一个陈世龙,就可以写出他赵万山数条十恶不赦的罪责来。所以,在这大难当头之际,必须得除掉陈世龙这个隐患,于是他就采取了嫁祸于人、弃卒保帅的计谋,不光可以光明正大除掉陈世龙,还可以明哲保身真的是一石二鸟。
赵万山收监了陈世龙后,就急匆匆带着三千两银子再次前往建德府拜见知府梁大人。
梁大人因为前几天刚刚表扬过赵万山,此次又见他带着银子前来拜访,就认为他是想托自己帮他谋个更好的官职。这么一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并没有感到奇怪。
赵万山见到梁大人后并没有直接说明来意,只是说为了感谢知府大人的知遇之恩,所以备了一些薄礼,希望梁大人可以收下。梁知府也就半推半就地将三千两银子收入囊中。
赵万山见知府大人收了银子,知道后面的话就好说了,他起身给梁知府行了一个大礼,便开始痛哭起来。梁知府好奇地问道:“赵县令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哭什么呀?”
赵万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下官有一事,急需大人出面帮忙调节一下,不然下官可就完了。”
梁大人笑问道:“究竟是什么大事,至于如此大惊小怪?说来听听……”
赵万山擦了擦眼泪说道:“之前下官在抓捕匪首黄三郎的时候,同时抓到一真一假!”
“什么一真一假……竟然还有这种事情?”梁大人听后觉得太过于新奇,匪首怎么还弄出一真一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万山声音哽咽地述说道:“都怪下官管教不力,罪该万死呀!”赵万山掩面抚泪,小心翼翼地道出良民黄三郎被抓到狱中之后,因为手下人私自用刑,竟将良民黄三郎打死在狱中。梁大人一听闹出了人命,顿时面色一沉,厉声询问起事情的经过。
赵万山在没来之前就早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此时将那套谎话眼角含泪地说出,博得了梁大人的同情之后,他便顺势说出了实情:“大人,主要是那个死去的黄三郎乃是巡抚衙门布政司周大人的表亲!”此话出口之后,赵万山紧接着继续说道:“不过,那些私自用刑的衙役已经被下官全部抓捕入狱,只是那死去的黄三郎下官不知道该如何跟巡抚大人交待!”
梁知府因为收了赵万山的银子,又考虑到他的刚刚将匪首黄三郎捉拿归案,思索良久之后,开口劝慰赵万山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过于自责,等我去巡抚大人那里的时候,就会帮你说明情况的,到时候就说你“监督不力,最多也就是一个失察之责”没什么事的。不过你抓的那些乱用私刑的衙役,你得拿出一两个人来治罪,这样也好向上边有个交代!”
赵万山得到梁知府的话后,回到外陇县的第二天,就把陈世龙和另外一名衙役给秘密处决了。之后的数日,赵万山为了保住自己头上的那顶乌纱帽,不惜花费重金,三番五次地邀请知府大人陪他一起往巡抚大人那里跑,最终总算是用金银填平了他的“过失”。
果然是无书不成巧,无巧不成书。就在赵万山打点好一切之后,布政司周大人的表弟居然安然无恙地从外地做生意回来了。
谁能想到天下居然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一个小小的外陇县居然会有三个叫黄三郎的人。而布政司周大人的表弟黄三郎外出做生意,他们家里人听说县衙里抓了一个叫黄三郎的人,就误以为是自己家的黄三郎,因为害怕就急急忙忙去巡抚衙门找布政司的老表帮忙搭救。
也就是因为这个乌龙,差点没有将赵万山给吓死,结果平白无故就送出了大量金银打点关系,一切都办妥当了。人家又突然间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这样一来,因为此案而中饱私囊的各级官员,尤其是布政司周大人,自然是高兴坏了,不仅自己家的表弟安然无恙,自己还因此白白得了大量的金银。至于外陇县大牢中那个冤死的黄三郎自然不会再去过问了。
而建德府的知府梁大人更是袒护赵万山,只向上级为他抓住匪首黄三郎请功,对于逼死良民的事情是只字不提。
所以,充当替罪羊的陈世龙被秘密处决之后,他的妹妹陈彩凤告遍了整个杭州,也没有一个官员肯帮她说话。好不容易盼来一个钦差……监考官杨凌,希望他可以帮自己主持公道。没想到当她拦轿喊冤,杨凌因为心念大考又没有理睬她,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出此下策假冒哥哥秀才的身份,以死向钦差大人告了个死状。
杨凌经过多方调查终于查实了此案的来龙去脉后,立刻将此案上奏给嘉靖皇帝。嘉靖皇帝得知陈世龙冤案后龙颜大怒,当即就下旨将目无王法,草菅人命,中饱私囊的赵万山、梁启鸿、周武良一干人等全部依法处置,除此以外还为陈世龙兄妹二人立碑修坟,贴出告示还其清白。最后加封杨凌为都察院左督御史,官至正二品。
也真的是应了那句老话,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