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眉头微皱,满脸严肃:“靖远侯固然忠心可嘉,勇气可嘉。但为将者,切忌骄傲轻敌。需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千里之堤也可溃于蚁穴。”
“几年前,我煌煌大明就差点因骄傲轻敌差点毁于瓦剌之手。”
“几十万大军尽丧,半数文武官员殉职。种种损失,如今尚未能悉数弥补。切切铭记教训,莫使杜牧阿房宫赋之叹在我大明上演。”
秦人不暇自哀,而使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被皇爷如此严厉教导,甚至提起正统旧事什么的。
王骥登时一脑门子白毛汗,噗通一声跪下来:“老臣失言,还请皇爷从严处罚。给老臣个狠狠的教训,也警示旁人。”
按照常规,朱祁钰该亲自上前把人扶起。
说上两句朕只劝勉几句,镇远侯着意小心即可。罚不必罚了,日后多加在意,朕还等着你协助镇守河山的体己话。
然后君臣和乐,一切消弥于无形。
可今日,朱祁钰不但没有按惯例安抚,还顺着他的话头问了句:“罚你去武学堂与杨老将军一道教学如何?”
啊这……
王骥愣,有些摸不准年轻帝王的用意。只能强笑着道了句:“这哪是惩罚,分明是奖励!”
杨洪当年为庶长子杨俊所累,不得不急流勇退。转而往专门培养军事人才的武学堂教书,那时候谁提起来不唏嘘感叹?
可事实证明,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
老将军调教起人来,那也是一等一厉害。到任至今,为朝廷输送了许多将帅之才,很好填补了土木之败以来的武将空缺。
因而倍受皇爷重视。
前两年身体有恙,皇爷硬是带着满宫太医会诊,敞开了御药房。历时十几日,才终于把人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每逢国有大庆,都必然被安排在前排位置的存在。
谁提起来,不得说声羡慕?
然而比起当夫子为大军输送新鲜血液,王骥更愿意披甲上阵,鏖战沙场。哪怕马革裹尸,也死得壮烈。
朱祁钰这才笑着把人扶起:“老将军忠君爱国之心,朕素来知晓。只您生于洪武十一年,历经数朝,至今已七十有五。再如何宝刀未老,朕与大明也舍不得您再临战场了……”
人活七十古来稀。
便这位底子好,梦里都八十了,还能搞事。扶持朱祁镇复辟,当从龙功臣。但终究岁数在那里,反应速度、对战况判断等也远不如年轻时候了。
继续勉强对他对大明都不好,不如急流勇退,往武学堂发光发热。把一生戎马的经验和教训都传下去,为国朝培养更多的优秀将才。
当然,朱祁钰影帝本帝。
心里小算盘拨拉得噼啪作响,面上却满是真诚疼惜,处处都是为老将军考量。
把个历经几朝,文学武功都一流的王骥感动得眼含泪花:“皇爷谬赞,老臣何德何能?”
“老将军莫太谦,本朝之制,文臣不许封爵邑,唯有武功者不在令。自洪武以来,百余年间,也就出了老将军你一人而已。卿以文武之才,贤劳累着,简在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