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对啦!”陈筱艾咯咯笑道,想起来当时场面很是滑稽,“药汁怎么可能用来作画嘛,颜色又无法上纸,还将纸张给毁了,经过好一番折腾才抢救回来,章大师又不肯放弃,所以那一片的树木景致,看起来颜色不太一样,还因此给人误会是赝品。”
章大师性子暴躁孤傲,哪里能忍得别人说他作品是赝品,索性自己收着,说这晚岭峡观图只打算送给有缘人。
没想到这个有缘人居然是卓煜,还真是巧了。
“那日我从北境回京,路上见有人遇上匪寇,便搭救一把。章大师说他近日毫无灵感,只有晚岭峡观图在身,便送与我了。”卓煜摇头叹息,“他送画和作画一样随意。”
“他就是那样的人啦。”陈筱艾笑道,“我倒是满喜欢他的,每次他到昌州找我师父配药,师父总能和他掐起来,从这屋打到那屋,整个人精神十足,上蹿下跳,也没时间挑我毛病了。”
“章大师脾气暴躁,你师父也不遑多让。”
陈筱艾看他表情温和,心里也终于稳定一点,想起来桌上还有带来的宵夜。
“大人,这是我早上配好的药材,振伯让厨房做了药膳粥,补益气血,晚上也好入眠的,尝尝?”
卓煜点头,转身去净了手,回头见陈筱艾已经放好碗筷,正打算从炖盅里小心翼翼地盛出粥来,卓煜伸手去接,示意她坐下,陈筱艾只能乖乖坐下。
两人一起低头吃粥,一时无话。
拖泥带水,话说一半向来不是陈筱艾的性格所在。
她吃完碗里的粥,放下汤勺,正打算张嘴问卓煜什么,卓煜一边挑碗里食材,一边将一块剥了骨头的瘦肉送到她嘴边。
“这肉我不要,你吃。”
“大人你还说我挑食,你自己也不是,”陈筱艾下意识张嘴吃下,肉炖得酥烂,她认真咀嚼的样子好似那些总和她打架的貂鼠。
“人总有不吃的东西,不是你说的?”卓煜挑眉。
陈筱艾无言以对,心想这人真是什么话都记得,一点都不给人留余地。
“你大晚上过来,是有话与我说?”
陈筱艾挠了挠脸,轻轻点头道:“.......那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想多了,总觉得大人好像在生气。”
卓煜并不言语,只放下手中勺子。
“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提前跟你说要回宫的安排啊?”陈筱艾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看着卓煜的侧脸问道,“.......这段时间大人不是经常与我们一起吃饭吗?可是你听完之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里不出来,连晚饭都不出来跟我们一起吃。”
像是有些受了委屈一半,陈筱艾说着垂下头去。
“我这段时间一直受大人你的照顾,没有提前与你说安排是我的不对,我......我太不知礼数了。”
“不是。”卓煜一推碗盏,侧过身来面对陈筱艾,认真说道,“不是你的问题,更不是你不知礼数。你把我当信得过的人,在我面前才没有瞻前顾后的做安排,你没有做错,别怪自己。”
“是这样吗.......”陈筱艾微愣,她在小脑袋瓜里有些混乱。
“我回少爷话的时候,少爷问我大人怎么说,我、我只说大人肯定支持我回宫,又不是以后不能见面了,大人还在府里给我留了漂亮裙子,还有那么多的药材......”
“没错,你只记得这些就好。”
“那大人你到底为什么生气啊?”
陈筱艾还是搞不懂,男人的心思怎么那么难猜!
卓煜搅着碗里的粥,他思绪微乱,见陈筱艾朝他投来不解的神情。
她似乎只对自己的美貌只有一知半解,并不擅长使用,这样疑惑不解的神情下眼神依旧纯澈,毫无任何防备。
说起来,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的进入一个男人的书房,若是换成刚认识时的她,是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她恨不得远远避开。
如今毫无防备,浑身上下充满信任......大约就是自己给她的信任感足够强大吧。
想起这点,卓煜隐约心里安心。
“大人你干嘛不说话了?”陈筱艾越发不解,长发披散在单薄的肩上,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滑下,一股凉凉的桂花香味。
凉凉的?
卓煜伸手一摸陈筱艾垂下来的长发,脸色顿时黑了。
“你头发没干就出来了?”
这么冷的冬夜,她居然顶着一头还泛着湿气的长发,跨过那么大的院子来找自己。
而自己坐在她旁边说了好一会子话,竟然也没有发现。
“啊?虹夏姐帮我擦过了.......”陈筱艾摸着自己凉凉的长发感觉还好,她爱干净,经常洗头发,有时候洗好甚至不理会,反正都会干的。
就见卓煜黑着脸起身,将炭火盘里的炭火挑得旺一些,又取来一方厚实干净的帕子,示意陈筱艾坐到炭火盘旁边的卧榻上去。
陈筱艾正要摇头拒绝,卓煜拿着帕子一指卧榻,姿态不容拒绝。
陈筱艾有点怕他将帕子搅在自己脖子上,乖乖走了过去,一本正经地坐到卧榻上去。
卧榻被炭火烤得暖暖的,还挺舒服。
陈筱艾忍不住摸了几下,感觉头发被轻柔的撩起,卓煜正拿帕子,垂眼认真仔细地为她擦干头发。
她浑身一炸,差点没从卧榻上蹦起来,连退两步差点摔到地上去,她的长发又在卓煜手里,一拉一扯,捂着头皮苦不堪言。
“你到底闹什么?”卓煜给她的行为弄得十分无语,伸手轻轻为她按摩被拉扯到的发顶。
头顶上大手温暖,手法又轻柔,陈筱艾捂着脸不敢退了,只小声道:“大人,我自己来擦吧.......”
明明只是头发在人家手里,怎么她的心里却跟被搓揉的头发一样痒痒的......
“我不信你。头发没干就敢在冷风里走,也不怕着凉头疼。”
卓煜将黑色顺滑的发丝用指尖轻轻梳开,心里居然有点想要编辫子的冲动。
.......他明明不会编辫子的。
“这个大人你就小看我啦,我们这种不分冷热昼夜在外面活动的人,身体要比常人强健许多的!你别看我一入冬好像弱了点,其实我压根儿就不会着凉感冒的,一来是我常年服药,体质特殊,二来身体习惯了这种环境.......”
陈筱艾侃侃而谈,打算为自己这段时间因为冬天而弱小的身体情况正名。不见卓煜回话,又感觉发丝在卓煜手中一动一动的,还以为卓煜正一边听她说话一边给她擦头发。
不愧是大人,这种事情都如此仔细认真!
陈筱艾刚在心里赞扬完毕,突然头皮一扯,她哎哟一声,赶忙回头——
就见她的长发在卓煜手中,已经被分成几把,这几缕又分开,在卓煜翻飞的指尖中,被编成了.......麻花辫?
这是麻花辫没错吧??
.......不是这怎么能歪成这样?她头发也不毛躁啊,这一股咋编着编着还乱成一团了呢?
厉害啊大人!上面是麻花辫下面就不知道是啥了,怎么编着编着还能跟旁边的一块错乱呢!
梳头嬷嬷都想赞你有天赋!
当然是不要拿她的头发做实验的情况下!
发丝在手中乱开,卓煜嘴里轻啧一声,抬头就见陈筱艾抓着还没到自己手中的长发,一脸纠结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卓煜一看,人家好好的长发,在自己手中已经成了乱开的绳团了。
......这能解开不?
卓煜也犹豫了。
“大人,”只听见陈筱艾诚恳道,“您的手,还是适合拿刀枪武器,写写字什么的.......不要在意,不要介意这个!没事的!人总有不擅长的事情!您看您这样多鲜活真实啊.......”
看陈筱艾一脸由衷感叹,卓煜反倒不服了。
书房里没有梳子,又不愿叫人取来,卓煜索性取来一张被褥扔给陈筱艾,又再点亮了一盏烛火,低头捧着她的长发,在烛光下固执又细细地解起来。
.......何必呢。
陈筱艾缓缓打了个哈欠,缩着手脚靠在卧榻上,见卓煜认真到话都不说了,她一个人无聊,不久便犯起困来。
虹夏在房里许久等不到陈筱艾回来,起身穿衣,提着一盏灯笼一路来到听雷阁书房门口,见里面只亮了一小盏烛火,她轻敲房门,得了卓煜的回应后进去。
陈筱艾卧在塌上已然熟睡,还是那个手脚蜷缩的姿态,这张卧榻明明不大,她却容不满。
烛光下能看到她睡得脸蛋红扑扑的,长发铺散在被褥上,只留下一小束还在卓煜手里。
卓煜轻捻手中发丝,转身对虹夏说:“外面冷,让她在这睡吧,你留下陪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