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可能听得到她们在自己家里说的话?”
“我听得到,颖儿很爱我……她把我送她的礼物放在家里,所以我都听得到。”
夏良眯缝着眼睛,很快便意识到不妥之处。他凑到邢广坤耳边,压低了声音:
“听雏光那边的学生说,付颖儿被时左才吓哭过……邢队,他该不会是个精神变态吧?”
邢广坤叹了口气,小声说:“我也希望他不是。”
审讯官吸了口气,又问: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选择来自首?”
时左才慢慢垂下头,肩膀颤了颤,再抬起头来时,整张脸的五官都扭曲了。
“还用问吗……我被付颖儿背叛了。”
审讯室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我为了她付出了那么多……结果呢,我告诉她,说她的麻烦是被我解决的,她还冲我发脾气,说要报警杀了我……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这种女人……”
时左才连续喃喃了几次“这种女人”,又发疯般地大吼了几声。几名刑警扑上去将他按定。他拼命地挣扎着,口水鼻涕眼泪横流。
“放开我!我不想死!放开我!放开我……妈妈……爸爸……放开我……”
他哭得歇斯底里,状若癫痫,不一会儿,嘴中溢出白沫来。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审讯室里,柳烟视已经伏在桌案上,哭得梨花带雨。
“我和时左才交往了一个多月,从来都不知道他是人格分裂……更加不知道他身子里藏着这样的一个人格……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这件事的……没想到他竟然会对颖儿作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
没有人想到这桩离奇的案件会迎来一个如此仓促而诡异的结局。
凶手自首了——是个具有高智商、人格分裂症状的“呆子”。
有了“时左才”的口供,警方收集证据的速度快得惊人。
不到两个小时,越来越多的线索开始浮出水面,一一印证了“时左才”对其凶杀手法、动机的描述。
警方找到了从殡仪馆回到家里的付颖儿,她从卧室里拿出了一台旧式手机。
据她说,那是时左才以威胁的形式逼迫她放在家里的。说是让她和时左才随时保持联系。但付颖儿因为害怕,并没有开过机。
警方拆开了手机,在存放电池的地方,有一枚窃听芯片。
关于那每天晚上打一次电话的描述,也得到了证实:付颖儿拿出手机,通话记录里每天八点都有一通未接来电。
直到警察向付颖儿说明了状况,她才知道那原来是时左才的作为,她看起来很是吃惊。
尤其是听闻时左才自首以后,她脸上的震惊之色更是真情流露。
随后,警方根据电话号码进行追踪,发现打电话的地方是在翠苑附近几条街区外的一个老电话亭。
这里是一片即将拆迁的旧城区,人迹罕至。与街对面那老士多的店主沟通过后,确认了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人在八点左右过来打电话的事实。
铁证如山。不管专案组的人们再难以置信,时左才所供述的一切都恰如其分地与案件的线索相符合。甚至还解释了一些警方没能调查清楚的问题。
为什么像这样不曾树敌的老好人会被残忍杀害——因为凶手精神不正常。
为什么付思哲会在周五晚上消失——因为这个凶手确是付颖儿的同学,他救女心切,被骗到时左才的公寓里,拉开了谋杀案的序幕。
警方甚至还在时左才的公寓里搜出了未来得及销毁的、作案用的氯仿和六氟化硫,前者用玻璃瓶盛放,后者则是灌进了气球里。
除去这些物证之外,夏良在他自首前,进入雏光调查出来的口供,包括校园里对时左才的风评,他与付颖儿的绯闻,失窃的化学材料,都成为了指证时左才杀人最有利的线索。
但没有人真正地打从内心感到松了口气。
因为凶手是个精神病。
依照法律,如果精神病人在无法控制自己意识的情况下暴走杀人,是无法定刑的。
而按照时左才的“女友”兼同学柳烟视的描述,他表现出来的行为,更倾向于“人格分裂”。
如果人格分裂的症状并非伪装出来的,对时左才犯下的案件进行量刑就会变得极为困难。
没有人能够确定精神病在杀人时是意识清醒与否。这必然要经过一次严肃而漫长的精神鉴定和量刑讨论。
走完一系列程序,时左才换上了囚服,戴上了手铐,即将被送往精神病院进行鉴定。警方也通过他的医疗记录联络到了他的心理医生秦凤楼女士。
柳烟视用纸巾擦着眼泪,被警方送走。夏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底生出无尽的困惑。
他本能地感觉到这单案子不该是如此简单,但事实摆在眼前,除非他能够立刻找出另外一个完美的“答案”。
精神病院的押送车开到了警局。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姗姗来迟。
祝安生。
他仍穿着早上去殡仪馆时的黑色西装,听闻夏良说有人自首以后,便仓促地乘车赶来。专案组的警员们看见她,皆是哑然无语,神情复杂。
“邢队。”
他穿过警队,向邢广坤打了声招呼。邢广坤看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又伸手去拍拍他的肩膀。
祝安生神情凝重,来到夏良旁边。
“情况如何?”
夏良抿抿嘴,说:
“凶手已经招供了。我们在他家搜到了氯仿……证据确凿。”
“人呢?”
“正准备押送去精神病院。”
祝安生微微眯缝起眼睛,看起来有几分烦躁。他伸手往口袋里摸了摸,掏出根烟来。
警局门口传来喧闹声,夏良说“来了”。众人转过头,门口处,几名刑警推着轮椅,把时左才带了出来。
轮椅在方砖地上滚动,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左才”目光呆滞,领口上还有涎水的痕迹。
一路穿过专案组成员们的队列,一双双沉默的目光投在他身上。
每个人的心底,又油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挫败感。
押送车的工作人员下了车,从后门里取出了担架,准备将其抬进车里,届时时左才会被穿上特殊的精神病服,双手被交错绑起,送进精神病院。
警员们默默地围了上去。
祝安生神情复杂,一边喊着借过,一边挤到最前方。
工作人员将轮椅调转过头。有人取出了精神病服,有人在组装担架。到处都是一片无声的忙碌。
祝安生与时左才四目相对。
在某个瞬间,时左才的眼神微动,呆滞的瞳孔恢复清明。他左手环过身前,在一个谁也看不清楚的角度,对着祝安生悄悄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和拇指。
那是“枪”的手势。
手里的“枪”悄然指向祝安生。
恶魔先生嘴角勾起一抹妖冶的笑意,嘴唇微动,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B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