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路”的头一段是纯粹的下坡路,陈至看见放着火把的火盆,便干脆从其中取了一支火把持着。
纵然在别人眼里“闭眼太岁”即便双眼“紧闭”也可视物如常这件事十足匪夷所思,但是陈至毕竟自己就是当事人,他知道自己这双眼睛虽然“紧闭”却也能看见东西,其实不过是这双眼睛虽睁不开也并没完全闭上,再加上他本人惯于这双眼睛的状态所以从生下来开始到现在二十年的时间已经练出一副隔着薄布也可视物的本事而已。
有句俗话叫做“针眼大的窟窿斗大的风”,对于陈至双眼的状况便是“一条缝的间隙成片的亮”。
陈至本身有这种类似于微光环境中视物的本事,再加上他本身是炼觉一途达到“有兆先通”高境境界的炼觉者,若条件不允许,他即便不持火把也敢往这种通黑的地道底下去。
但是若条件允许,陈至还是愿意点上一支火把。
一来,这样做,他可以省下运用炼觉途威能的精力,用一种更加放松的状态走下去。
二来,他知道这“是非路”的深处至少还有五个活人,五个人中为首的赵洞火和他还算认识。他持支火把走下去,也是要靠着从他手中辐射般照亮道路的火光给赵洞火等人一个讯号——他来了。
赵洞火等五人如果能看见火光赶来和陈至平和地见面,陈至就明白这五人精神状态尚且有救,赶在南宫世家封闭“是非路”之前救这五个人出去就有必要。
如果那五人连平心静气来查探是何人下“是非路”的精神状态也不具备,陈至也没打算现在对他们施救。
说动欧阳欧阳来对陈至施“请君入瓮”之计的人设下的这点心理诱饵毕竟是个切实存在的问题——“薛冶一脉”的人带来的封闭“是非路”之物能否容许赵洞火等人继续得到生存必要的食物和其他物料,实在是尚属未知之天。
陈至此次下这“是非路”来,如果事后证明“薛冶一脉”考虑到了赵洞火等人的需求而能够保证他们的生命维系,那事前的搭救就是白费工夫之余不经南宫世家商量自作主张而已,到时陈至就是百花谷中不怎么受欢迎的客人。
“薛冶一脉”不一定考虑到了尚在“是非路”中困住之人的需求,就是陈至绕不开的问题,所以这个饵哪怕光为了这个目的,陈至都有必要咬一下。
“是非路”这段地道原来是百花谷要为了移更多无法在光照下正常培养的奇异花草进来培植而有意开辟成地宫的,陈至走在这条地道里,发现靠外的地方支设的都是木架子,到了几十步以后这些施工的工匠支设的已经换成石料墩子和铁架子结合在一起的构筑。
想必从这里开始,指挥工匠的头头儿知道已经到了百花谷依着的那座石山之下,他也吃不准上面有多重,只能用最承重的结构走一步看一步地开辟一块固定一块,最多实在无法深入开辟就和南宫世家的人商量改向而已。
但是如果一路上都用这种东西来做支撑,那除了用工的人力外,开辟这段地道的成本就更大了。
起码陈至看到这些支设的石铁架子之稳固前从来没觉得南宫世家对这未来的“地宫”肯出多少血,如今也不得不改观。
石料还算好搞的,交州地方势力强势,交州刺史的士家和百越部族、占族人征氏姐妹创的占婆国这三方常年交战,对铁料管控得厉害,想要从外地弄铁也只有更添成本。
所以好比这些支设起来的构筑物,虽然不需要多精密,用不到好像通明山庄那样的大铸号去造,却也应该极花钱才是。
陈至觉得,这“地宫”或许不止南宫雅叙、南宫乘风所说的移植花草作用,恐怕最初便是要设计成能进去避难的,大概百花谷南宫世家已经惹到了士家、百越部族和占婆国其中一方或者什么更麻烦的势力,必要之时宁可遣散刀手集体藏进地宫去生活一阵子。
一路上陈至都没闻到硝石味,即便开凿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可陈至毕竟是炼觉者,五感的细节会被放大很多。
这说明陈至刚才的猜想又有一项佐证,即百花谷南宫世家为了节约成本,在遇到坚石的时候宁可动用炼技途高手下地道为工匠以掌力碎石,也绝不让这些工匠动用火药而导致一段废掉。
工匠们或许对这种催命式连个喘息和自己掌控施工节奏都不给的监督做法有所不满,不断在更深入的地方偷偷增加支撑地道的构筑物细节——而且是没必要的细节——来加大成本。
而且这部分还是南宫世家没法通过高手帮忙而减少,必须吞下去的成本。
作为结果,发现“踟蹰海”另一部分的时候,这些对南宫世家的方针采取沉默对抗态度又花用这南宫世家的钱的工匠们全部遭到放弃,最后还被南宫世家为了灭口而杀害,弃尸在这“是非路”中。
而赵洞火他们五个人,如今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的“是非路”继续存活。
这些工匠死者们的鬼魂,会不会也是“踟蹰海”带给他们的幻觉其中一部分?
陈至不必再猜了,能亲口告诉他答案的人已经向火光靠了过来。
陈至直接认出了赵洞火,虽然没认出跟着他靠过来的两个人。
赵洞火也认出了陈至,他甚至愣了一下才第一个开口:“……陈、陈少侠?”
“是我。”陈至答得简单。
陈至上次看见赵洞火的时候,他因为接触“切利支教”的“天童子”时不慎动怒,被“天童子”在慌张之下动用古怪异能影响,进入了那种并不完全的“盐人化”过程。
这一次陈至见到的赵洞火,却是憔悴的厉害,他陷入了另一种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