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段清寒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是的，小萌说的都对。”

不过很明显，小朋友只是在对这个故事有一点自己的看法而已，因此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然后打个哈欠。

“困了？”段清寒把书放下。

小萌点点头。

那看来是自己的睡前故事有了效果。

“既然困了的话，小萌……”

短信还刚要说话，不过小萌好像又想到什么似的，眨了眨眼睛翻个身，想短暂的把这一点困意挨过去：“对了哥哥！”

“嗯？”

原本已经困的不行的小姑娘好像就是要跟段清寒聊点什么，于是又提起精神扯了扯他的袖子，虽然现在在卧室里说话，本来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不过她还是非常神秘的凑近了一点，然后压低了声音说：“对了哥哥，你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去见了赵医生？”

段清寒说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不过也没什么好瞒着自己妹妹的，于是还真的笑着点点头：“小萌真聪明，这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段清寒这么说，小萌也非常骄傲的仰起头：“我猜的，厉害吧？”

得到段清寒肯定的回答，小萌这才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那赵医生最近怎么样啊？是不是太忙了？最近都没有来看我……”

段清寒沉默了一瞬，其实他也不是不清楚，赵媛肯定会去找他的同事问小萌的情况。

不过因为上次遇见之后有些微妙，所以才没有主动出现在小萌的面前。

但这些条件没有必要在一个孩子面前说出来，因此他也只是笑着对小姑娘说：“但她很关心你，今天还问了你的状况。”

小萌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真的吗？真的吗？那你有没有跟赵医生说我最近很乖？我最近本来就很听话……”

“有。”

段清寒摸了摸小萌的脑袋，不过还是有些好奇：“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这个啊！就是突然有点想她了！”

小萌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倒是很轻快，只是在回答的那一瞬间，眼睛四处瞟了瞟。

看得出来小孩子确实为这个答案做了一些准备，不过说谎对于一个这样年纪的小女孩来说，明显还不太熟练，因此段清寒以成人的视角很快就已经看出了端倪。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装作不知道，配合一下小萌这句话时，对方就已经先忍不住了：“哎呀，哥哥我就是，就是……”

果然对于小孩来说，说假话本来就挺难圆上的，所以小萌在说出来的下一刻就已经自己破功了：“好吧，其实我是在电视上看到的赵医生……”

听到她这么说，段清寒脸上的表情停顿了一瞬。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小萌是怎么看到的——想来也正常，赵媛这段时间的热度确实很高，而他的父母本来就会下意识去了解她的情况。

他的父母本来就是喜欢了解各种各样新闻的人，加上上次自己回家的时候，也跟父母简单的谈过一两句，虽然当时的结果并不能算是多完美。

不过想想他们会了解或者探寻，也是很正常的事。

更何况这些跟小萌没什么关系，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把身体养好，然后接受手术。

而段清寒最擅长的就是隐藏情绪，做一个好哥哥好儿子，所以看上去毫无波澜的对着小萌笑的笑，好像就跟刚才没什么区别一样，轻声说着：“在电视上？怎么会在电视上看到呢？”

而小萌也真的信了段清寒好像真的对此一无所知，显摆似的精神了起来：“你不知道吗？哥哥，我在电视上看到了！”

好像提到这里的时候，对方就特别精神，刚刚的困意也似乎全都消失不见，看得出来，小萌真的很喜欢她，也默认段清寒会喜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就是在电视上看的！当时爸爸妈妈在吃晚饭，就在电视上看到了！好像是一个采访节目吧，赵医生跟好多大哥哥大姐姐都在一起！”

段清寒手上的动作没停，把旁边的牛奶递过来给小萌喝了一口，对方也很兴奋地继续说道：“但是……！”

小萌换了一副很骄傲的语气，跟段清寒显摆一样的说：“但我不知道爸爸妈妈知不知道赵医生，所以我没有表现得很激动！”

大概也感觉出了小萌的骄傲，段清寒淡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小萌真棒。”

小姑娘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事，但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出喜爱。

得到了对方的鼓励，小萌也更高兴的说：“而且我觉得妈妈爸爸也应该没有感觉来！他们似乎也不知道画面里的是谁，只是在吃饭的时候随便找点东西看，所以我也表现的很好，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多看了几眼！”

“我也看不懂他们电视里在干什么，不过赵医生看上去到时候很开心！我感觉爸爸妈妈应该也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你看！我的保密工作做的好吧！”

段清寒倒也的确从小萌的话里面推断出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想来应该是他的父母还是想从某些方面了解一下赵媛的情况，但是又不太好意思直接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于是干脆就装作吃饭的时候，随便放一点节目出来看。

问题是阮溪荷跟段文生应该也知道，小萌可能是见过赵媛的，不过还是选择这么做，估计也有着一些打赌的成分。

至于打赌的成分是什么，段清寒漫无目的的想，也许只是想看一看小萌对赵媛是什么样的情绪。

上一次自己跟父母的聊天，在这个问题上不了了之，也许他们并没有放弃关注，只是用自己的方法继续去了解。

段清寒无意从妹妹这边获取一些别的消息，因为要是从妹妹口中听到一些什么，又总让他有种似有若无的不安。

但现在话题已经挑起，而且小萌明显有想要跟自己继续分享的意思，那作为称职的哥哥，自然有继续倾听的义务。

小萌还说的很起劲：“我感觉妈妈也没有很关心的样子，不过我都是偷偷看的，应该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她说的沾沾自喜。

“不过我看赵医生在电视里面笑得很开心的样子，这是她的工作吗？”

小萌眨着眼睛说道。

段清寒刚要说话，对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继续开口：“对了对了，我还看到赵医生跟一个叔叔关系很好的样子，他们是同事吗？”

段清寒准备拍一拍对方脑袋的手停在半空：不过这个停顿并没有超过两秒，然后他就很自然的继续把手了上去，轻轻的说：“嗯。是的。”

没有任何不自然。

于是小萌更兴奋地继续说道：“所以对方也是个医生吗？哥哥知道是哪个科的吗？平时忙不忙啊？我怎么没有见到过……”

段清寒的表情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甚至也没有对小萌的问题提出质疑或者疑惑，只是沉声点点头，没有立刻应和，但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可能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大概是在小萌的心里面，段清寒永远是无所不能的，所以在听到对方这句话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段清寒也没有给小萌多想的时间，只是淡淡的继续补充了一句：“毕竟哥哥也只了解你的科室。”

小萌眼睛眨了眨，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不过还是点点头。

“小萌。”

大概也是有了这个契机，段清寒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用手指碰了碰小姑娘的鼻尖，用很温柔的只属于哥哥的语气说道：“如果……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无所不能呢？”

大概是开了一个头，于是段清寒得以把下面的话也说出来。

“也许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无所不能，哥哥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也有不知道要怎么做的选择。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会觉得哥哥很无能吗？”

段清寒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对小萌说这些。

明明刚才自己还在扮演一个完美无缺的哥哥，给妹妹讲着睡前故事，满足对方的一切愿望。

可现在却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一下子就想短暂的释放身上的负累。

其实在刚说出了第一句话之后，段清寒就觉得是不是不应该对妹妹说这些，可是既然都已经说出来了，就没有后悔的道理，倒不如让自己完整的说出来。

真神奇，段清寒在这一刻想，自己居然也会有对妹妹说这些话的时候。

但很快他也没有别的想法，想了想估计也是跟赵媛在一起久了的缘故。

毕竟有的时候表示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只不过……

躺在床上的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好像没想到段清寒会这么说话。

“怎么了？没见过这样的哥哥？”

说来奇怪，段清寒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竟然还更轻松了一点，对小萌笑了笑。

也许对妹妹示弱不是一个很好的方法，或者说至少现在不是很好的时机。

段清寒说完了又想着要不要补充什么，毕竟自己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个情况。

意外的是，他现在心里面只觉得轻松，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妹妹的病情还要继续关注，父母的看法也没有完全清晰，太多索性都处于悬而未决的状态……但他居然会觉得轻松。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小萌在愣了一下之后，好像露出了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激动的……

段清寒看见对方的眨眨眼，然后笑了出来，甚至是期待的说道：“哥哥，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保护哥哥了吗？”

段清寒听见她的声音，怔愣片刻：“……什么？”

“以前我一直以为我能做的事情，哥哥肯定也能做到，而我做不到的事情，哥哥也能替我做到……”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只能跟在哥哥的身后做小尾巴！当然了，我不是说做小尾巴不好，我也很开心一直跟在哥哥身后！但有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要能帮哥哥做点什么，只是一直都帮不上忙，但你现在都这么说了……”

小萌甚至有些骄傲的叉着腰，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可就能派得上用场了，我要当哥哥的保护者！”

段清寒没想到这些话会从自己妹妹的口中说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许是觉得这句话突然听上去有些冲击。

“……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当哥哥的守护者了！”

大概是太兴奋，小萌甚至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不只当哥哥的小尾巴，还可以当哥哥的守护者了！”

要不是因为现在躺在床上，估计小萌就要挺起胸脯了：“这样吧，哥哥，你现在就可以告诉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或者不想对付的人，让我来帮你！”

段清寒也没想到小萌居然是这个反应，于是自己也有点惊喜：“那你说说，小萌想怎么帮我？”

“还有什么我不想对付的人……小萌这么厉害。”

“那是那是，我厉害的地方你都想不到呢。”大概是小蒙被段清寒也夸的膨胀了，骄傲的说道，“我有我自己的方法。”

原本谁也没把这种童言无忌的话当真，可是段清寒下一秒就听到小萌说道：“虽然我知道，我们这种小孩子在你们眼里看来就是被保护的对象，但我也知道！看书的时候看到了！说你们这样的成年人，也有很多很多做不到的事情和不想去做的事！比如说有些话不想跟别人直说，就会换一种方式，弯弯绕绕的跟对方打太极，明明想拒绝的，却要假装答应，明明可以直接说出自己的诉求，却要因为是个成年人而变得礼貌！”

段清寒这次是真的愣住了，没想到这些话居然能从一个没有上小学的孩子口中听到。

“所以我知道嘛，你们有的时候看上去礼貌，但也只是在应付不想应付的人，但我们跟你在一起的话，不就互补了吗？”

小萌扬着下巴骄傲的说。

“如果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哥哥肯定会帮我出气，而且会用哥哥的方式帮我解决！换一个角度不也是这样？如果你有什么不想跟别人交流的事，尽管告诉我，我来帮你跟他们说，反正我是孩子！”

小萌语气很兴奋，但声音里却是说不出的认真，好像这些话已经是她想过很多次的内容了。

“你要是有不想搭理的人，我就帮你跟他们说，我说我哥哥不想理你，反正我们小孩子的话在他们口中可能不算什么，但是意思已经表达到了！这样岂不是很好！”

“你看，这样我不想做的事情你帮了我，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帮你……”小萌说着说着都已经开始摸着下巴畅想了，“我们就是最完美无敌的兄妹！”

段清寒从短暂的吃惊中回过味来，心里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感慨。

他没想到这些话居然真的能在妹妹的口中听到。

他不知道小萌这些话想了多久，是不是一时间心血来潮，还是偷偷在心里演练过几遍。

但无论如何，这些话都很像对方伸出柔软却坚定的手，轻轻在心里为自己抚平皱褶。

“真好，以后我也有人保护了。”

段清寒甚至第一次在跟妹妹对话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很真诚的笑了笑。

小萌扬着下巴，然后想到什么眼球忽然一转：“当然了，我也可以做的事情不只是保护哥哥！”

小萌想到这里还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我的意思是！我还可以帮哥哥做些不一样的事情！”

“比如哥哥有什么话自己说不出来，我也可以代为转达！”

说到这里她甚至还扭捏了一下，估计自己脑补了一些故事：“比如想跟谁留言，我也可以帮你传小纸条……”

“当然了，我的这些话里面，对象不只包括赵医生！”大概是第一次说这些话，小萌也有点紧张，所以在最后补充的时候还是露了馅。

段清寒终于忍不住失笑。

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知道如何表达，或者说，在他们的世界里，表达是一件更纯粹的事情。

不需要想着各种各样的弯弯绕绕只需要思考当下想说的情感是什么，而这份情感要不要在此刻表达给对方。

如果有不想当面说的，那就用小纸条……在他们的世界里，这已经是比较委婉的方式了。

不用考虑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因素会造成的影响，不去思考人和人之间是否有那么多需要维护的关系，更不用去担心，如果一句话没有说好，可能带来的后果是不是从此这段关系就万劫不复，或者再也无法回到最初。

毕竟在孩子的视角里，如果能好好沟通、好好表达，那就一定会有好结果。

而如果没有迎来这个好结果，那也一定不是自己的问题，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抛掉。

大概是第一次想到这里，段清寒也忍不住继续问道：“那依照小萌的意思，你想帮我表达什么？”

“嗯……”

小萌估计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能帮哥哥表达就已经很好了，因此根本就没有考虑后续的事情，于是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这样吧！”

“哥哥是不是觉得赵医生工作太忙，没有空跟你聊天？”

段清寒：……！？

“我说的是那个同事叔叔啦，就是在电视上那个！”小姑娘继续童言无忌，“不过哥哥你要知道哦，人家工作确实很忙，但如果你想的话，我就在下次跟赵医生见面的时候偷偷把她拉到一边！然后跟赵医生说，我哥哥其实也想多跟你说话！”

段清寒：…………